文化商丘> 正文

梅透一点春消息

2025-02-20 00:35:25 京九晚报

  ■董全云

  “请问你来时,看见我家窗前的梅花开了吗?”1300年前唐朝的某个岁暮,诗人王维曾这样问。

  “君自故乡来,应知故乡事。来日绮窗前,寒梅著花未?”(《杂诗三首·其二》)在古代,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。可是王维在诗中接下来的发问却出人意料:“你来的时候,看到我家雕花窗前种的那株梅花开了没有?”

  王维是绘画大师,他善于留白。这首小诗写到这简单一问戛然而止便是一种留白。表面是在写梅花,实际描写的是梅花背后的情愫。你品,表面什么都没说,韵味却在结束的那一瞬间怦然而绽。

  记得有个电影叫《闻香识女人》,其实梅亦然。跟着幽幽的梅香走,就能找到几株梅树。

  蜡梅树灰色的枝条上星星点点地挂着不少鹅黄色的花苞。不管粗枝还是细枝,密密匝匝,攒动着大大小小的花苞。这香气,就散发自蜡梅的花蕊深处。清新的香味从这些黄色花瓣的缝隙里溢出的,熏得人浑然欲醉。

  梅花向来孤傲,独自在凛冽的寒冬,一枝两枝地开着,一朵两朵地开着,在清寂的冬日,在静默的寒冽里,清冷地热闹着。遥遥地,从古开到今。

  在山野小村也开着,在名家园林也开着,在高雅庙堂也开着,在江湖之远也开着。连数九寒天风欺雪虐都不畏惧的蜡梅,绽着单薄而细嫩的金黄色花瓣,决绝地露出自己的心香一瓣。

  前日里,去郑舍书屋见几个朋友。暖暖的天,暖暖的阳光,空气中,有股花香,竟有了春的味道。不用寻,我知道,那是梅了。果真,书店门口,斜倚一株梅,裸露的枝条上,爬满小花朵,它们甜蜜着一张张小脸,笑逐颜开。

  有一妇人,深嗅,拍照,在树旁转。她抬眼,四下里看,乘人不备,折下一枝,笑吟吟地,就往怀里兜。她那略带天真的样子,让我偷笑起来:人生至老,若还能保持着这样一颗喜爱的心,当是十分可爱吧。

  趁着天黑,我悄悄折一枝梅回来。这有偷的意思了——我是,实在架不住它的香。

  它香得委实撩人。晚饭后散步,隔着老远,它的香就远远追过来,让你架不住心软。黑天里看不清,但我知道它在那里,它就在那里,在小区的院子里。一棵,又一棵。我是用鼻子找到它的。

  梅的本事,是一般的花学不来的。一树细密的黄花朵,不疾不徐地开着,像镶了一树的黄宝石。枝枝条条,四下里洇开去,它是想把它的欢颜与馨香,送到更远。

  谁能在满目的衰败与枯黄之中,显露出鲜艳的金黄和馨香?只有梅了。它含苞,它绽放。它是冬天里的妩媚,它是春天里的温暖。

  相传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,某天午睡,独卧于寝宫的檐下。旁有一树梅,其时花开正盛。风吹,有花落于公主额上,留下一朵黄色印记,拂之不去。宫人们惊奇地发现,公主因这朵黄色印记,变得更加娇媚动人了。从此,宫人们争相效仿,采得梅花,贴于额前,此为梅花妆——原来,古代女子的对镜帖花黄,竟与梅花有关。

  北魏的陆凯,一个大男人,居然浪漫到把一枝梅花,装在信封里,寄给好朋友范晔,并赋诗一首:“折花逢驿使,寄与陇头人。江南无所有,聊赠一枝春。”就因为梅花,想想这个男人就可爱到极点。

  这样可爱的还有一个人,那就是宋代文学家黄庭坚。他为蜡梅写给朋友一首诗,题目是《从张仲谋乞蜡梅》:“闻君寺后野梅发,香蜜染成宫样黄。不拟折来遮老眼,欲知春色到池塘。”

  一个“乞”字,让人失笑,鲜活地道出了黄老先生对“蜡梅”的痴爱。蜡梅的香味极浓,真的有蜜糖般的甜味,也是此花独特之处:能把人的嗅觉和味觉一起调动起来。黄庭坚就很喜爱这个味道,他的住所没有蜡梅,专门写诗向好友张仲谋那里讨蜡梅。诗写得很有趣,给张仲谋传达了两个信息:一是“闻君寺后野梅发”,你那个蜡梅,不是正宗的梅花,充其量是枝“野梅”;二是“不拟折来遮老眼”,我也不是多么喜欢它,只不过是你折几枝花送给我,我见到它就知道春天快来了嘛!

  折回的梅,被我插在书房的一只大肚黑色陶罐里。陶罐素朴,蜡梅花苞亮黄如米,相映成趣。室内温暖,未几,蜡梅花苞纷纷爆裂,灿烂妖娆,幽香四溢,书房立马变得春意盎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