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神怪文学中的人生智慧

　　“孙悟空不仅被唐僧撵过三次，还被菩提祖师撵过一次。同样的事，在他身上发生了四次。”如果一个人的命运总是循环，如果同一件事总是反复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，就说明那个人身上有某种特质，导致这类事件的发生。究其缘由，翻开《中国人的神神鬼鬼》一书，作者说，大家可能想到答案了——因为孙悟空太厉害了。

　　此书是文化学者张一南最新力作。她以一贯的机智幽默，洞察文学中的世态人情。神鬼志异故事一直绵延在中国文化的长河中，牛郎织女、西游记、封神榜、聊斋等神话传说代代流传，神仙鬼怪也进入诗歌、戏曲、文人笔记等体裁中成为一类固定的题材。这些神怪故事到底为何具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？——因为中国人将自己的现实人生融入了其中，并寄予一代代人的人生智慧和隐秘梦想。

　　在书中，作者将人类学、心理学、历史学视角相融汇，对中国古典神怪文学进行全新解读，带领读者读懂中式魔幻现实主义中深藏的心灵世界。“白蛇传的故事，是一个商人阶层的故事。”许仙是个儒商，白娘子虽很有本事，但她是个妖精。所谓“她是个妖精”，就是“她不是人”。商人理想的妻子，就算“不是人”都没有关系，只要她能理解商人的生活，与丈夫风雨同舟。商人爱情的破灭，是因为死板的正统观念不接受他们。而救赎之道，就在于生下儿子，培养他考取功名。

　　《搜神记》中的“紫玉韩重”，是个公主的爱情故事。紫玉是吴王夫差的女儿，跟少年韩重相爱，夫差让紫玉另嫁他人，紫玉不肯，郁郁而终。“这个故事里有一个中式恐怖里的常见母题：怨气。会出来闹事的鬼，在死前都是会有怨气的。”所谓的怨气，就是痛苦、不平、不甘心。这个故事里，有一个关键的点，就是那个信物——直径一寸的明珠。“鬼魂是没有实体的，要证明其存在，经常要借助信物。”紫玉给韩重的明珠，一是爱情的信物，二是成了鬼魂存在的信物。

　　牛郎织女的故事，我们应用不同角度解读。在作者看来，织女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孩——牛郎和织女的原型，就是普通农民家庭本分勤快的孩子，但对于放牛种田的农家男孩子来说，她就是他的仙女。《聊斋志异》中的婴宁，是位天真可爱的少女，更是一位孝女，一位想能以女代男完成母愿的奇女子。可她最后为什么不笑了？——爱笑的女孩是让人快乐的，说明她所身处的环境令她感到安全。而婴宁再也不笑了，她对这个世界失望了。

　　鬼诗可以溯源到《楚辞》。屈原的《九歌》《招魂》之类的，就是最早的鬼诗。李白被称为“诗仙”，他写的神仙比较多，但也有比较鬼气的诗，如他去世前不久，写有一首《哭宣城善酿纪叟》：“纪叟黄泉里，还应酿老春。夜台无李白，沽酒与何人。”李白晚年生活在宣城，死后也埋在这里。宣城人很好客，给了李白最后的温暖。这些温暖了李白的宣城人里，就有这位纪叟。与他一起温暖李白的，还有他酿的酒。李白想象死后世界的诗，写得情真意切，仍然投注着现实的目光。

　　张一南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“神鬼”观念为切入点，盘活古典神怪文学中深藏的人生智慧，回答着中国人如何看待生死、爱情、家庭，以及自身的精神需求的问题。此书不仅是一部洞察国人精神内核的佳作，也是对国人精神世界进行的深刻反思和探索：鬼神的故事就是我们自己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