珍惜家中的她

　　■龙平波

　　高三教室里靠右的一排是一对相恋的男生女生。女生指着男生的作业悄悄嘀咕了一声，男生轻点了一下头，挂一脸带着羞涩的温和低下头去，认真书写。我瞥了一眼女生，对了一下女生的眼神，会心一笑。我知道她在嘀咕着男生的字写得很糟。女生羞羞地低下头去写作业。教室里安静得只有笔尖唰唰的声音。

　　我不禁想起《诗经·女曰鸡鸣》的对话：“女曰鸡鸣，士曰昧旦。子兴视夜，明星有烂。”这是多么美好的画面：天刚蒙蒙亮，女人就推醒身边熟睡的男人，“天亮了，起来打猎了”。男人眼也不睁，嘟哝一句：“天还没亮。”女人坐起来，说：“该起了！你起来看看。”男人努力睁一下还瞌睡的眼，一臂摁倒坐起的女人，嘟哝着：“明明还是夜晚，星星还那么亮，还睡会。”

　　我不知道这样的美好是不是已经封上了历史的尘。安静的教室里，我愿意一直幻想着眼前的这一对恋人有一天真的走进婚姻的殿堂，过着“天地以合，四时以序”的安详日子，保存着这一种尘间的美好。

　　也一直认为这是世间最称心的图画，是尘间最美好的生活。我相信如果评选清晨最美的声音，那一定是风动花开的幽静中，女人轻唤男人起床的声音，无论哪一个朝代，哪一个地方。

　　人们的内心深处，最渴望的是过着朴实的百姓日子。在平常的日子里，守着爱人，执手相依，相看白首。有人渴望帝王一统山河的气势，可是帝王一统山河的气势怎么比得上一世执手相伴的清净美好？芸芸众生中又有几人能成为一统山河的帝王？

　　似乎，兵荒马乱的年代里，月亮却总是那么干净美好，风也总是那么干净温柔。

　　阳光明媚了，衣食无忧了，人心却是容易生出慵懒和厌倦的青苔。如今，有许多中年的家庭除了手机、电视里失真的声音，空气似乎不再真实地交流。是不是一切的美好都抵不过平静的流年的摧毁？

　　木心说，从前的日子很慢，车马邮件都慢，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其实，那是从前的人心很静，一座宅院，一扇单门，岁月不分早晚，感情朴实得如花开风动，没有天长地久的誓言，彼此相遇，相共白头。

　　“将翱将翔，弋凫与雁。弋言加之，与子宜之。”女人说：“你把雁打回来，看我给你做好吃的。”《周礼》中讲膳食相宜：“牛宜稌，羊宜黍，豕宜稷，犬宜粱，雁宜麦，鱼宜菰。”生活也是这样，平凡的真实最是平凡的相宜。女人的叫早是骨子里的勤劳，是一个家庭精神的家底。就像“雁宜麦”，给一个家最佳最合适的营养。

　　无忧的日子偏是让人忘记“雁麦相宜”的清淡，甘甜椒辣的浸染终是糟蹋了味蕾的真实感觉，最后把日子糟蹋得一塌糊涂，不再有女人轻声叫早。

　　家有叫早的勤劳女人是男人的福气。“知子之来之，杂佩以赠之。知子之顺之，杂佩以问之。知子之好之，杂佩以报之。”女人说:“你的好朋友要来，我会好好款待，把那刚做好的手工品送给他。”这是多么尊重男人，这是多么宽容的女人。小时候，父亲喜欢结交朋友，并不富裕的家里隔三差五会有一些我不认识的朋友来，母亲总是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。招待男人的朋友是中国家庭的待客之道。装饰各异的餐馆遍布的时候，人们喜欢在陌生的气息里灯红酒绿地招待客人了。很多很多的家，成了工作之后暂留的宾馆，不再需要女人的勤劳叫早。很多很多的家，是林立中的相同样式的方块，只剩下冰冷的牌号。

　　如果说世道是轮回的，是周而复始的，我祝愿眼前的男生女生正轮回到从前的美好：“宜言饮酒，与子偕老。琴瑟在御，莫不静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