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亮的果实

　　■刘佳琳

　　我喜欢夜深的时候。虫鸣声隐退，几颗星星眨着慵懒的眼睛，一轮明月被簇拥，散发着迷离的美。这光滑的蓝色绸缎占据整个天空，我拥着儿子，他安静地望着月亮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不一会，他叫了声妈妈，又叫了声妈妈，好像月亮里藏着另一个我，这个画面刺痛了我。

　　那时祖母常常陪着我望月亮，因为妈妈在国外工作，总是见不到她。到了夜里，我不睡觉，哭闹要找妈妈。祖母神秘兮兮地告诉我，说妈妈藏在月亮里，她让我好好睡觉，说梦里一定可以见到她。我躲在被窝里，露出一双大眼睛，遥望着月亮，直到瞪到眼睛累了，花了，才不甘心地沉沉睡去。有时，梦里真的梦到了妈妈，我也会哭醒。大多时候，妈妈并没有出现在梦里。小时候的我，心里总是琢磨，月亮是不是太大，妈妈在里面也迷路了？

　　没过几年，父母离异，祖母更哀愁了。她常常抱着我叹气，高悬的月亮装满了她的心事。我问祖母：“妈妈是不是还在月亮里？”祖母咬了咬牙回应：“是啊，你的妈妈一直都在月亮里，她和你捉迷藏呢。”那时，我长大了几岁，心想月亮里怎么可能有妈妈，这不过是祖母善意的谎言，我不忍心拆穿她。皎洁的月光照过来，祖母的皱纹暗藏着银河，白发也如一片又一片的雪，她遥望月亮的侧影，像一个不倒的雕像。

　　“白月光，心里某个地方，那么亮，却那么冰凉，每个人，都有一段悲伤，想隐藏，却欲盖弥彰……”张信哲的歌曲《白月光》说尽了人间的苍茫和无奈。月亮有种忧郁的美，也有种残缺的美。妈妈一直没有和我真正地生活在一起，这成了我此生的憾事。

　　儿子自幼便体弱多病。有次他高热惊厥，失去了意识，被送到医院抢救，终于捡回了一条命，但仍需住院治疗。那夜，我哭了很久，猛然间抬头，望着弯弯的月亮，似刀般割痛心房。我终于明白，在死亡面前，根本没有过不去的坎，也没有不能原谅的人和事。那夜的月亮，如哲学家般，再一次点醒了我。

　　前几日去大连旅游，我站在海边，月亮高悬，想起艾米丽·狄金森的诗歌，“月亮离大海十分遥远，而她用琥珀色的手，牵引他，像牵着听话的孩子，沿规定的沙滩走……”我也像个听话的孩子，一遍遍在月亮的指引下，走在浪花触及不到的地方。

　　月亮是所有人的宝盒，暗藏一颗又一颗的种子。在它的照耀下，所有的苦难，都将长成甜蜜的果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