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留白

■杨颖

北方的初雪向来安静得很。寒风在沉睡的夜里骤然而起，不顾一切地抹除了深秋的痕迹。雪花趁机翻身而下，落在了人间的每一处角落。

待人们醒来，天地间白茫茫一片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，即便偶尔一两声雀鸣，也早已是冻哑了的。晨风吹来，枝头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，发出了细碎的“簌簌”声。一只浅灰色的鸟立在一枝未积雪的树干上，忽而“扑啦啦”地飞起，箭一般地消失在了天空深处。

初雪过后，山水之间大雾垂落，曾经的霞光万道、层林尽染早已被洗刷得干干净净。繁华褪去，空山枯林染上了一层寂寞冷淡的白，几根枯枝随风摇曳，合奏出空旷苍茫的曲调，吟唱出了清冷空灵的天籁。山水在冬日回归本真，朴素悠远，天地间浑然一体，心也随着视野开阔起来。此情此景，我忽而想起王维的《竹里馆》。王维“诗中有画，画中有诗”，一片留白如月光浸过，亦如清溪淌过，山山水水和光同尘，压过一切风景的气势。初冬的苍茫景色，无意识地构成了一幅留白水墨画，将天地间无边的寂然与宁静，浸染在大自然的墨韵里。

老子曾言：“虚而不屈，动而愈出，多言数穷，不如守中。”浩然天地间，无论是景色还是生活，都要保持一定的留白，才能生生不息。而生活的留白，是一种舍弃，正如这冬日之景，舍弃了春的蓬勃、夏的繁茂、秋的绚烂，洗清了周身的颜色，待繁华落尽后，才能流露出冬的本心。

我们总在夜以继日地追求功名利禄，却忘记在山海尽头，日出与日落，同样拥有金子般的瑰丽与壮美；我们期盼将自己的姓名挂在排行榜首，却忘记抬头抓住流星划过的转瞬微光……我们想要的太多太多，以至于忘记了生活。所以，不必有庞杂的挂念，不必有沉重的负担，学会给生活留白，让美好自然而然地在身边舒展开来，让自己在漫长的岁月里，安然地与惆怅和遗憾相处。

感恩生活中所有的，也感恩生活中所无的。留白不仅是审美的极致，也是处世的哲学。学会在生活中留白，才能在方寸之中体会天地的丰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