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秋风

■耿艳菊

一番风，一番雨，一番凉。是真正的秋天了。寂静的下午，一直回响着秋风的声音，哗哗，哗哗。

院子里那棵老杨树，一人合抱不来，没有人知道它的年龄。听过多少秋声，看过多少落木萧萧下，它早已淡然不惊了。依旧苍青的叶子在清旷的空中摇曳，有一枝映在了门上半部的玻璃上。我坐在与门平行的地方。在我这个位置观察枝叶的影子，仿佛欣赏一幅画，人的心情会突然变得很美好。

门是半开着的，上半部的玻璃干净透亮。秋风，树叶，这些恰恰好的景象遇见了，又汇合成一幅天然的画作。世界真是神奇，很多偶然的相遇，便成了一幅大手笔。这美丽的景象让我心情愉悦，而发现它则需要一颗宁静的心。秋风扫落叶，不是自然无情，那是自然的规律，所以秋风让人豁达，让人宁静。

听着秋风，总会想起温暖的事。狭窄的巷子，一个中年男人拉着板车过来，板车上摆着两排灰瓦。我正好转到这条窄窄的巷子上，中年男人看到我，很礼貌地停在边上，等我过去了，他才继续拉起板车往前走。我当时很感动，但只顾走路，竟忘记了说声谢谢。我为自己的失礼而后悔不已，默默地在心中说了很多声谢谢，希望秋风能捎给他。

对尘世的温暖美好，我希望自己能始终抱有一种笃定的态度。哪怕自己曾经感受过世情的凉薄，也始终要保持一颗明亮的心，不怨愤，不诉苦，像院子的老杨树一样，不管什么季节来临，总是温厚平和的样子，尽力为身边的世界增添一抹风景，即便不能十分美好，最起码也要顺眼顺心。

看过子沫写“笃定”的文。她提到柳宗悦先生关于工艺的词：无心，无事，不造作。她觉得“人生也如出一辙，正如一位禅师说，洗碗，走路，剥橘子。做什么的时候想什么事，就是一种笃定吧”。

这也是我喜欢的笃定，做什么想什么，让眼前的每一刻都踏实而愉悦。受过的委屈和伤害就让它们如云烟一样消散得杳无踪迹，不耿耿于怀，不纠结于心。正是“无心，无事，不造作”。

周作人《苦茶随笔》里有一段话，我一直印象深刻，是小引里《官箴》的那段话：“忍之一字，众妙之门，当官处事，尤是先务，若能于清谨勤之外更行一忍，何事不办。《书》曰，必有忍其乃有济。此处事之本也。谚曰，忍事敌灾星。少陵诗曰，忍过事堪喜。此皆切于事理，非空言也。王沂公常言，吃得三斗酽醋方做得宰相，盖言忍受得事。”周作人感慨：《诗》云，谁谓荼苦，其甘如荠。这句老话来得恰好。中国万事真真是“古已有之”。

古已有之的“忍”字用现在的话来说是退一步海阔天空。退，不是懦弱，没骨气，而是一种笃定，是少陵的忍过事堪喜。退，是给自己空间和时间，让自己静心相对。静能生慧，躁则显愚。

宋人程颢的诗说得最好：万物静观皆自得，四时佳兴与人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