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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油纪行

2024-09-13 07:39:43 商丘网-商丘日报


□宋 扬

公元263年,蜀道在阴平(今甘肃文县)裂开一道分支,这条分支就是阴平道。

江油,阴平道之终点,背倚龙门山。翻过摩天岭,就是阴平道的北端起点——阴平。说来如此简单,其间的艰辛,大概只有1700多年前的魏国大将邓艾才知道。蜀国两代军事领导人诸葛亮、姜维苦心经营几十载的剑门天险在邓艾的奇袭下瞬间成为摆设。倘若诸葛亮当初能抢在魏国“明攻剑门,暗渡阴平”前,采纳魏延之计,以轻骑兵快速从古蜀道北段的子午道攻长安,历史可能已被重新书写。在求稳与放手一搏间,老成持重的诸葛亮也有他过于保守的一面,殊不知,从诸葛亮到姜维,缺乏实质性战绩的多次北伐,早已消磨尽蜀地原住民——尤其贵族之财力与心性,于是,蜀国守将的抵挡几乎为零。邓艾本乃劳师远征,人困马乏,粮草殆尽,倘若江油守军能依城多抗拒几天,邓艾部必将功亏一篑,全军覆没。江油一下,广汉、成都势如破竹。至此,民心的天平并没有倾向有皇族血统的刘氏家族,而是识时务地接纳了更为强大的曹魏政权。

可以说,魏蜀两国长达三十五年的对峙、拉锯至江油而终结,历史的拐点出现在蜀道上的“旁门左道”——阴平小道。一将功成万骨枯,邓艾部从阴平出发,抵达江油城时,大军只剩下不足2000人马。邓艾这条路,走得艰苦而决绝。摩天岭,高耸入云,邓艾身先士卒,“裹毡而下”。薄薄的毡布,就是他们从陡峭山崖滚下的唯一保护。

蜀道难,出蜀难,入蜀同样难。然而,僵局就这样被勇敢打破,死棋就这样被奇计盘活。“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”的成功,多年前已被刘邦、韩信成功打样。与之相比,邓艾的突进更有一种“不成功,便成仁”的决绝与孤勇。

说江油,于佑任以匾额盛赞“才华九州横”的李白是一个永远绕不开的话题。李白,祖籍陇西成纪(今甘肃省秦安县),生于蜀郡绵州昌隆县(一说生于西域碎叶),昌隆即今天的江油。“天降谪仙既生蜀则江山英秀,诗藏故里恋清境许书剑明时。”我去往大匡山中的江油青莲镇,访李白故里。犹记《陇西院记》“岷山雄奇,逶迤北来,至天宝而结穴。涪盘交汇,奔腾南去,夹平芜以成气。紫柏之瑞气环绕庭前,匡团之秀色常盈襟袖。”匡,即大匡山。在景区服务中心如厕,喜见小便池上的宣传标语也是那么幽默而不乏独属江油的诗意,且看一句——“疑是银河落九天,上前一步记心间。”

公元724年,24岁的李白怀抱理想,出蜀远游。世事沧桑,人生无常。谁知,李白与故乡的第一次分别即成永诀,此后,他再也没有回来过。出蜀时,势不可挡的李白豪言“大鹏一日同风起,扶摇直上九万里。”不过,身为游子,李白又怎能不想家?“夜发清溪向三峡,思君(故乡)不见下渝州”“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”但是,李白誓言“已将书剑许明时”,坚信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。选择再不返乡,大概只是因为李白不愿家乡人看见自己落魄潦倒的模样吧。公元759年,为官路绝,心如死灰的李白开始最后一次漫游天下。这一次,他“迥出江山上,观空天地间”,不再为求官四处苦苦干谒。最后的日子里,李白开始一步步归向他来时的天界,仙子乘云驾马远,掉头一去别人间。

薄暮冥冥,我从“李白故里”景区出来。回望,白玉石的李白雕像在蔚蓝的天幕下,愈发清逸俊秀,一轮淡月不知何时已斜挂天空。旧是谪仙栖隐处,恍若昔日读书声。多想遥问苍穹,依然是明月青天,先生在上,是否还倚马千言,杯酒诗篇?我不止一次假设如果李白活到了今天,那么,他的那些出口诗篇,他的那些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“天子呼来不上船”的自信与狂傲是否会被误判为非主流的怪异?我们这个时代,是否能给予特立独行的他以充分的尊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