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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 殇

2024-08-09 08:16:05 商丘日报

  接到亚儿的电话,已是下午4点多钟。因正与同事谈工作,挂断并告知微信回复。

  “俺爷”。亚儿秒回信息,俩字后边便没有了下文。

  亚儿口中的“俺爷”,即我的大哥。他知道“爷”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与分量。

  后通话才知,“爷”已经不行了……

  一路无语,哽咽在喉。往事如影随形,二十年,青丝变白发,也改不了心中的爱。家、亲人,对于我这个家有千千结的人来说,那永远是割舍不断的根,更是心中丢不断的魂。

  2023年国庆节后,大哥的腿上先是长了一个小脓包,没在意,又加之他对这种不起眼的小病从不放心上,用大哥的话说,自己在家抹点药,再用一些土方儿,时间一长自然会好。然而,因糖尿病,小小的脓包竟然多日不愈合,以至于形成了疮。即便这样,他先是在乡村卫生所包了点消炎药,又自己在家用香油、碘伏擦抹。殊不知,脓包,那是病毒的暴发点。眼看着疮口一天天溃烂,大哥还是一拖再拖,待年后的2024年3月下旬,把家里的事务处理完,才在家人的逼迫下住进省城的一家医院。

  抽血、拍片、穿刺……各种检查,最后给出的结论是老年急性白血病。住院的十多天,万把块钱的费用让苦劳俭省一辈子的大哥心疼得吃不好、睡不稳,最后,硬是逼着家人出院、转院。一迭声的“住不起”让家人心酸无奈。扭不过大哥的执拗,我才带着亚儿去了河南省中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,咨询中医专家看能否用中医治疗,得到的结果是保守治疗3—4个月,若经济宽裕,也就是一年半载。这消息如同五雷轰顶,心如刀绞,我的大哥如此不幸,竟被一个小小的脓包要了性命。病已至此,说什么都晚了,唯有瞒着大哥转院医治才是上策。

  从省城的医院转到地方医院后,从不相信会患病的大哥,对每一个探望他的亲人都拍着胸脯说他没病,活了几十年,没打过针,没吃过药,能吃能喝能有啥病,脓包结痂就回家,在医院没病也能折腾出病。

  低烧、高烧反复,在乡村的卫生所,连续三天的输液都没能阻止病毒的蔓延,白细胞、红细胞极速下降让病情再度恶化。穿刺、抽血,将本来身体已经不堪一击的大哥,折腾得像一只快要燃尽的蜡烛飘忽不定。心不甘,大哥便一遍遍地问医生,到底是啥病,感冒发烧竟止不住?

  从开初与医生的对抗,到最后与医生的配合,病痛的折磨让大哥痛不欲生。药,再难吃,他配合;针,再难扎,他咬着牙;胳膊上扎不进去,他让打额头,他说他不能死,好日子还没有过一天。求生的欲望让身边伺候他的亲人不忍直视。

  病魔就这么肆虐无情,持续的高烧将他的身体推到生命的悬崖边上。2024年7月12日下午,医生的无奈使在场的亲人悲戚恸哭。次日上午,天气异常闷热,出院的大哥已躺在自家的小床上大口喘着粗气,身边的氧气瓶嗡嗡作响,大哥脸色蜡黄,说话吃力,咳出的每一口痰都带有血块,见我到来,大哥指了指床边示意我坐下。至此,我闭口不谈大哥病情并有意转移话题。我们兄妹俩就这样面对面坐着,像儿时那样,将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,聊儿时,聊眼下,聊儿孙,聊到动情处,大哥伸手拍了拍我的肩,瞬间,我情绪崩溃,伏在大哥的肩膀相拥而泣。

  11点左右,我们明显感知到大哥呼吸困难,大口大口地咳着鲜血,他的身体已被掏空。

  我紧紧握住他带有余温的双手,大哥更不肯松开,好像一松开,就会阴阳两隔。

  我急忙把坐在门口的侄儿、侄女叫到他的身边,让他们多陪会儿父亲。氧气瓶已加压到极限。一辈子不服输的大哥最终因为咳血厉害而服了软,他不停地给乡村医生打电话要止咳化痰的药物。也许大哥明白,此药是挽救他生命最后的一根稻草。

  渐渐地,咳完血的大哥吃了几粒止咳化痰的药物便侧身睡去。我不便惊扰,并一再叮嘱侄女:“等你爸问起,就告诉他我去南院摘豆角去了。”大哥知道,那个南院菜园是他退休后亲手打造的,如今硕果累累,只有家人吃上他亲自种下的绿色蔬菜,他才心安。

  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。100天的挣扎煎熬,100天的生死较量,7月13日下午2点20分,带着对亲人的挂念,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不舍与眷恋,我亲爱的大哥,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离开了他一生挚爱的亲人。

  大哥,走了。那天的天气预报说,近几天河南有雨,局部有暴雨。从大哥去世的那个晴天,到第二天的阴天小雨,再到后来的中雨、大雨、暴雨,村头的坑塘满了,地里的庄稼也淹了,抬头望天,远方、近处乌云滚滚,暴雨一阵紧似一阵,再看看躺在棺材里被火化成一把骨灰的大哥,我禁不住再次悲从中来。

  7月17日是大哥出殡的日子。那天,从凌晨4点的大雨,到早上8点的倾盆暴雨,天就像漏了一样。唢呐声声,如泣如诉,而前来送大哥一程的亲人并没有因暴雨的袭击而延迟。

  通往墓地的路烂泥淤积。挖掘机在前边带路,灵柩车在后边缓行,雨水和着稀泥让送行人步履蹒跚,只有阵阵唢呐声在无人的旷野显得悠长且凄凉。

  雨打墓穴夹杂着亲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,大哥终入土为安。

  一座新坟起来了,我心里也埋下一座心坟,悲伤已经到了极限。我知道,葬在爹娘的身边,不是大哥的原意,更没遂大哥的心愿。

  唢呐声息,曲终人散。在没膝盖的泥水中,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疯了一样跪在爹娘的墓前哭断肝肠!

  滴滴血换不回大哥的性命,声声泪唤不醒已沉睡的大哥。唯愿这泣血的文字能慰我心中的憾,佑大哥去天堂的路上没病无灾,一路走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