洋槐花开

　　在我的家乡，谷雨节气过后是最美的时候，虽然桃李花退，杨花落尽，庭前的玫瑰、月季、蔷薇，菜园里的芫荽、萝卜，田野里不知名的小花次第开放，单是无处不在的麦子的清香足可以把乡村浸透，淡紫色的苦楝花，暗香弥漫， 阡陌间的泡桐花开得最为浓烈，一团团、一簇簇，在绿色麦田的边缘显得朴素低调，不喧宾夺主。

　　而洋槐树，好像是不被待见的外地女子，不像泡桐和杨柳成行连片种植，虽然木质坚硬柔韧，但树干易弯曲、枝条长满锋利的硬刺，人们一般不栽植，常常是在人迹罕至的崖畔、杂草丛生的沟边、临水陡峭的塘沿，依势生长，树形千姿百态，树根延伸及远，种子随风而落，又长出新的树苗，高低不一，参差不齐。

　　仲春时节，洋槐树的枝条在柔暖的风中舒展，叶芽悄悄地吐绿，嫩枝的叶柄间长出一串串花蕾，及至清明，胀鼓出一个个花苞，淡淡的青、微微的黄。一场雨过后，风更暖了，空气清新得恰如其分，晨昏时的布谷，啼声婉转而悠扬，先是似有似无的香，在夜露温柔的浸润下，悄悄地绽放，粉雕玉砌，清丽脱俗，像一个个洁白的小蝶，又像象牙刻就的小铃铛，像唐小令，更像宋时的婉约小词，有风吹过，一串串花相互偎依、轻声呢喃，又瞬间散开，盈盈笑意，满心欢喜。

　　午后在瓦蓝的天幕下，春天力度刚好的阳光照下来，俏白的花、椭圆的叶、娇嫩的枝条、轻舞的蜂蝶，轻嗅无处不在的花香，静静体味乡村四月醉美的浪漫，无争、无欲、无求。

　　倘若让洋槐花入馔，相比于春季其他应季食物，简直是人间至美，主要有下列几种吃法：一是蒸槐花，又分素蒸和荤蒸。素蒸时，先把摘下的洋槐花淘洗干净，沥干，淋食用油锁住水分，拌面粉、调料、盐，上笼屉蒸十五分钟，拌蒜泥、小磨香油，吃起来软糯清香。荤蒸时，把五花三层的猪肉切丁，与洋槐花一起蒸半个小时，猪肉的肥郁丰富了洋槐花香味的层次，堪称经典而奢侈的吃法。“槐花入了馅，给肉都不换”，洋槐花馅的包子和饺子吃起来既有颗粒感又筋道，唇齿留香，令人怀念。还有槐花鸡蛋饼、凉拌槐花、清炒槐花、槐花粥、槐花酱，亦可以将洋槐花晒干泡茶喝。老母亲每年会把将开未开的洋槐花焯水、揉成团，放到冰箱里冷藏，到冬天拿出来吃，竟然鲜嫩如初。

　　无意考究洋槐花的栽植历史，只知道它分布很广，喜欢者甚众。宋代文豪苏轼：“槐林五月漾琼花，郁郁芬芳醉万家。春水碧波飘落处，浮香一路到天涯。”有一在北方大山里工作的老友，每到洋槐花飘香的时节，常给我拍摄有关它的照片或视频。他工作的地方，周边一山谷长满洋槐树，他用文字在微信里这样跟我描述洋槐花盛开的场景： 我所在槐花谷的槐花开了，没有一棵洋槐树是闲着的。它们忙忙碌碌，热热闹闹，沸沸扬扬，使整个山谷溢满了沁人心脾的花香；它们开得那么素雅，那么纯白，那么馥郁清芬……老友还把这无名的山谷诗意地命名为“槐花谷”，每每徜徉迷恋于此，风来叶婆娑，雨后山果落，独处相安，万事言和，都令我羡慕不已。

　　老家房前有两亩见方池塘，池塘与庭院之间是菜地，周围种满月季，塘东北角长一洋槐树，高五丈余，枝繁叶茂，枝间黄鹂栖息筑巢。谷雨节气，槐花印池塘，晨起听鸟鸣，种菜修篱，抬头云飘过，低头闻花香，也是别有一番趣味。

　　洋槐花开，一把洁白，十里清香，千帧回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