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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键盘的边上(四十五)

2024-05-10 00:56:23 京九晚报

  诗歌是被心灵谱成音乐的宇宙,音乐是激活心灵与宇宙的歌吟。

  2024年5月2日,是音乐家施光南先生驭鹤34周年。

  一整天,笔者都在聆听他的音乐。

  他是个造物主派下来写歌的人。看看何民胜《施光南传》的附录,计有作品集13种,女高音独唱107首,女中音独唱59首,男高音独唱63首,男中音、男低音独唱56首,表演唱和独唱84首,童声独唱、齐唱、重唱、合唱18首,群众歌曲32首,组曲、套曲8题83首,戏剧、电影音乐11首,器乐曲5首——还有“重头戏”歌剧《伤逝》与《屈原》。短短50年的生命,从事创作30年左右,这是音乐的奇迹,更是生命的奇迹。

  我在他的歌声里写几行字——

  1.他走了34年,当初的“流行歌曲”已成为经典。然而,作为流动的历史,“老歌”与“过去时态”无关——我们何曾感到《瑞丽江边》《打起手鼓唱起歌》《吐鲁番的葡萄熟了》《月光下的凤尾竹》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……是“老歌”呢?那种来自“时代歌手”兼“旋律大师”的激情满腔、深情款款、柔情娓娓、元气淋漓,超越了时间而流布在审美的空间。

  2.施光南夺目的音乐光芒,掩盖了他的家世。其父亲施复亮1920年6月与陈独秀在上海创建共产党组织。1922年5月任团中央首任书记。在上海任大学教授之际,与瞿秋白、张太雷、邓中夏等并肩开展革命活动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劳动部副部长。1953年国庆观礼,施光南随父母上了天安门。毛主席与全家握了手。施光南说:“我要用这双毛主席握过的手,写出最美的音乐。”

  他做到了。

  3.鲁迅现存书法中,笔者尤其欣赏1935年让“广平吾友雅鉴即请指正”的陶渊明《归田园居·少无适俗韵》及《游斜川》一幅,笔力丰满、章法井然,钟繇味道十足。而施光南歌曲里,笔者尤喜《打起手鼓唱起歌》——那是1972年,为妻子洪如丁生日而作的、表现新疆人民“新生活”的曲子——完全是以优美旋律主打,与当时的“高快硬响”之时尚大相径庭。

  4.施光南有“洁癖”。他宁愿不开自己的音乐会,也不要烟草商的赞助。阿尔多诺说:“艺术今天明确地承认自己完全具有商品的性质,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,但是艺术发誓否认自己的独立自主性,反以自己变为消费品而自豪,这却是令人惊奇的现象。”瓦格纳致函巴伐利亚国王说,自己的音乐“现在属于您”“像支配您的财富一样支配它吧!”——在施光南,这不可能。

  5.施光南说:“干自己爱干的事,并不感到辛苦”“生活虽然艰苦一点,但我能为11亿人写歌”……命运与责任能够一致的人,是踏实的、幸运的,更是幸福的。

  6.歌剧《伤逝》成功,施光南分文未得。然而,面对写出来没钱排、没人演、观众也寥寥的现实,他坚持要再花几年写《屈原》。“歌剧反映一个国家的整体水平,现在没有人演,我可以等,我可以留给后人演!”病魔在身,人瘦了一圈,直到临终他还在修改《屈原》。“虽九死其犹未悔”,也只有这样的人,配得上写屈原。

  7.“《屈原》清唱音乐会”结束,49岁的施光南仰天长啸,与世长辞。最相似者,43岁的路遥,呕心沥血写完《平凡的世界》,悲壮驭鹤。还有更催泪的相似:目睹长眠的父亲,施光南女儿蕾蕾说:“爸爸,你真的永远走了吗?你是外出写东西去了吧?”路遥的女儿远远看着父亲的遗容说:“爸爸,你咋不起来,你咋不看我一眼,你咋老躺着,你是不是睡着了?”

  8.“能使江月白,又令江水深”,1990年5月14日,八宝山革命公墓,施光南葬礼,没有放哀乐,放的是《多情的土地》。妻子送的花圈的缎带上写着:“你和你的旋律,永存在我心上。”

  9.施光南去世后,关牧村一次登台演唱,只唱了一句“打起手鼓唱起歌”,便泣不成声。她说,那一刻她想起了施光南。冯骥才老师说:这是你唱得最好的一次!

  10.本文杀青之际,再听施光南的《祝酒歌》,笔者泪流如注——

  1978年初冬,我们唱着这首歌,青春飞扬,步入河南大学,在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大礼堂里,欣然参加开学典礼。

  2024年5月2日,施光南先生的忌日,那座大礼堂不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