盼年

■陈赟平

儿时，一进入腊月，便天天掰着手指头，掐算距离过年还有多少日子。从太阳爬上东山头算到太阳落进西坡坳，从一场小雪算到一场大雪，从阴云密布算到晴空万里，从腊月初八吃谷米算到腊月二十三送灶爷，再算到腊月三十下午贴对联、门神，迎先人，总是乐此不疲。

因为只有过年，只有在腊月三十的晚上，父亲才能照着昏暗的煤油灯，给我们弟兄每人散发两颗甜甜的糖、二分闪光的硬币。拿到这两样我平时根本得不到却又最盼望得到的东西，也就成了自己生活中最快乐的事情。娘那时候常说，糖是甜心的宝贝，钱是缠身的玩具，两样东西都是吉祥物，能让孩子们新年有好运。

记住了娘的话，就格外珍惜这两样东西。家里穷，父亲从商店买了最廉价的那种糖，一分钱两颗。七八岁的我平日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大把大把地吃糖，惹得口水直在嘴里打转转。当除夕夜真的面对手掌心的两颗糖时，就再也忍不住了。

于是，在当晚慢慢嗍一颗。将糖含在嘴里，不敢用舌头蛮搅，更不敢在嘴中前后左右摆动，单怕它消失太快，再也品尝不到贫穷日子里那种独特的、快乐的、幸福的甜了。是啊，小小的我多想把那些廉价的、单薄的、短暂的甜，永远留在舌尖，沉淀舌根。在以后见了别人家孩子吃糖，自己咂巴起舌头糖时，那种蕴蓄了很久的甜味就会泛上来，满嘴缠绵着。权当是解馋，并抵制了诱惑吧！

将另一颗糖装在贴身的肚兜。守先人很晚才睡觉，躺在炕上，用双手捂住肚兜，直到模模糊糊睡去。第二天一大早醒来，首先记起的是肚兜里的糖。赶紧用手去摸，若在，万分高兴；若不在，自然少不了一顿哭鼻子，且要搬动父亲或母亲这样的“大救兵”，死缠硬磨地跟二哥要。因为二哥一直以来最贪吃，也最爱占便宜。他肯定在我睡熟后，轻车熟路地把糖从我兜里掏去了。往往在预料之中，当父母亲从二哥内衣兜搜出那颗糖时，二哥面红耳赤。由于大过年，父母也就不再数落他。我呢，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后，不知为什么，吃糖时，定要分给二哥一半，虽然他的做法让我生气甚至讨厌。很久以后，我才明白，那是血肉相连的手足之情在从中作梗啊！

至于二分硬币，我一直要拿着它玩整个正月。怎么玩，很简单，自个滚一阵，再抛一阵，再跟要好的伙伴在场坝丢一阵钱窝，最后是钱归原主，各自回家。等实在玩腻了，便交给母亲，让她替自己保管起来，到最该花的时候再花。有几年，自己一直把它藏在贴身的兜里，特别想的时候，悄悄取出来看一看，既图吉利，又饱眼福。

正因为这些清贫而有趣的细节和故事，腊月一到，儿时的我盼年的欲望就越发强烈起来。那时候，年的脚步愈来愈近，我吃糖果、玩硬币的日子也就为时不远了。

龙年春节快到了，不免想起这些情景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