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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野浅吟

2024-01-12 06:23:26 商丘网-商丘日报

风雪俱歇,人鸟尽绝,万物皆白,天地同色,白茫茫的大地荒寒、空静。

白雪寒树,长堤一线,远村一痕,行走皑皑雪野,顿觉天高地迥,人微一尘。

雪,来自于浩渺宏宇,遥遥九天,聚天地之灵气,集自然之精华,是宇宙之神工在大地上的留白,给人无限遐思,衍生出蔚为大观的雪文化意象。

茫茫雪野宛若诗词赋境。雪,圣寒高洁,兼集诗之韵美、词之清雅、赋之逸致、乐之空灵,是大自然吐纳于天地间的诗韵和声。回风流雪,律动飘逸的诗文;满天飞雪,苍茫旷美的诗境;万里封雪,浑厚磅礴的诗篇;悬崖断雪,惊魂一梦的诗章。雪于浩茫山川间纵横诗情、赋洒诗心。

纤尘不染的雪映射出纯素之性,清容素颜展现着冷美之色,晶莹玉体折射着清冷之光。共享雪宴,诗人词家寄情抒怀、吐露心音。唐诗、宋词、汉赋里,明清当代的文学作品里,舞动着它的绰绰清影,飘荡着它的淡淡清香。柳宗元的孤寒江雪,刘长卿的漫漫风雪归途,李清照伤怀故国的炊烟,岑参、高适惆怅离别的愁情,关汉卿悲冤的六月飞雪,雪飞雪舞,雪飘雪落,洋洋洒洒着雪诗词章。

雪是伤情别离、思怀感伤的风物载体,更是素情淡性、清而容物的物态象征,一道绵延在华夏人心灵里的文化雪景。

茫茫雪野宛若淡墨画卷。雪野,大自然的杰作,一幅放大版的山水画,其境之静,人归鸟隐,万物俱藏,偶有断枝坠雪声;其域之清,清寂寥落,澄澈清明,凄神寒骨;其色之淡,雪溪逶迤,山影浅黛,远天若垂。雪妆寒树,苍白远山,游心其间,清寒之思泛涌,出尘之念意起,遐思远想中身若轻羽,雪舞云动中心生远意,苍茫天地中高迥超迈。人本无一物,缘何不自在。

“外师造化,中得心源”。吟雪、画雪、悟雪,成长于中国人心灵里的文化情结,浓郁的生命情调渗融进晶莹剔透的雪中,洇染出一幅又一幅旷世雪作,每次凝眸王维思致高远的《袁安卧雪图》、范宽雄健浑厚的《雪景寒林图》、马远空远清透的《寒江独钓图》、黄公望浓缩造化神秀的《九峰雪霁图》,不禁叹之奇绝。尺幅卷帛渲染出天地大美。

画景即心境。画景流露着艺人们的生命意识,内蕴着人格精神,彰显着审美情趣,他们把对雪的感悟、世态百象的体悟以及孤傲的人格写意进勾、皴、擦、点、染笔画里,幅幅雪作蕴含着天人精神、清高风骨。

于冰原雪野中,观雪、读画,吾不知人在雪中还是在画中。

茫茫雪野宛若禅宗境界。满目苍茫满目雪,天地间茫茫大白,一尘不染的空无世界,静似太古。江滩枯柳,江天落雪,江流凝咽,江畔独钓孤翁,那个涅槃之身是在垂钓生命期许、是在坐忘离俗、是在参悟禅道,寒江萧瑟,落雪无言,空山不语。

“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”,万物皆有佛性,雪亦其然,其性之静、之空、之无,一如禅宗。雪,须臾之物,飘飘落下,随遇而安,随缘而化,一如禅宗“本来无一物”之性空;雪,融化渗入大地,回归自然,一如禅宗“万古长空,一朝风月”之永恒;雪,大白大空大无,一如禅宗“万法无滞,万境如如”之澄净。

澡雪禅心,禅雪无痕。雪夜坐禅,青灯佛香里修为空空禅心;月下听禅,空山夜静中聆听机锋禅语;松壑品禅,云水深处体味幽幽禅味;雪中悟禅,飘飘落雪里证悟微妙禅机。洪炉点雪,飞鸟与还,水穷云起处、悠然南山间,处处禅意;青霜明月、落雪断枝,悠悠禅韵。月亦禅,雪亦禅,风花雪月物物禅;空亦禅,静亦禅,虚静空无无无禅。

皓皓雪野,缈缈禅音,雪落寒江,天籁清音,空寂禅境,静白无垠。

茫茫雪野宛若化境天地。白消七色,殆尽赤橙黄绿青蓝紫;雪失万相,覆没大小美丑各异之物。雪被之下气盈气虚,草木消长,涌动万千色相;雪野之上万物俱白,大白为一,一即道境,于此境界,主客消融、意与境浑、一气贯通,物物任性而化,开显高致美情。

禅宗有三重境界之说,化境亦有三重,身心俱释,舍筏登岸,得意忘言,谓之忘境;如盐入水,周蝶不分,物我混融,谓之浑境;春风化雨般自然,阳光散雾般无痕,无心以化作,无意以化成,谓之灵境。冰清玉洁,琼花玉蝶的世界,不正是化境吗?

梓庆削木为鐻、轮扁运斤着重谈技艺之化,“见山还是山,见水还是水”偏重禅理,“心之所不至,手亦不至焉者”侧重创作之化,殊途同归,万源归一,都是在从不同方面诠释化境内涵。

可以说,在华夏文化长河里,化境被奉为至高境界,文人墨客的人生向往。化境之道已内化于艺术人生、深根于创作生命。“不著一字,尽得风流”的妙笔,“其身与竹化,无穷出清新”的哲诗,“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的意境,泼墨在时空里的化境。

徜徉在冰天雪地里、诗家画匠们的天地里,眼前浮荡着雪山远林、雪树寒鸦的光影,氤氲出无穷妙美。恍惚间,人在化,物亦化,一片化境。

“人意萧条看欲雪,道心寂历悟生风”。夜色如磐,明月照雪,心若虚谷,空如星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