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人掌和钟

　　毕业那年，我和闺蜜一起合租一套干净整洁、充满阳光的两居室。后来闺蜜结婚搬了出去，我也恋恋不舍地退了租，匆忙寻找新的住处。那时网络没有现在发达，可以打开手机App直接浏览房源，我还是靠“地铁+脚板”四处寻房看房。

　　白天看过的几个无电梯的“老破小”都不太满意，房屋中介向我推荐了一栋电梯楼，这让我抱有一丝期望。连夜看了看，房屋还算干净，就签下了合同。等住进来才发现，这间屋子隔音效果很不好，我能清楚听到别人家的闹钟声；每早五点不到，成群的喜鹊叫声嘈杂且能持续个把小时，难以成眠。走廊墙角挂着落满灰尘的大小蛛网，整栋楼像一艘被时光遗忘的沉船，任其锈蚀剥落。那段时间，我时常疑惑生活的意义是什么，每天早上都不想醒来，觉得生活索然无味。

　　一次出了趟长差回来，经过一楼新邻居的阳台，忽然停住了脚步。这是一个朝北的阳台，前面被旧楼遮挡，视野不佳，但它如同遗落在废墟中的一个精致的水晶匣子，透亮明净，与周遭满目疮痍的环境格格不入：雪白窗框里镶嵌着擦得纤尘不染的玻璃，光滑的白瓷窗台上一排绿植展现出蓬勃旺盛的生机，芦荟向四面八方伸展着肥厚结实的叶片，仿佛京剧中抡起浑圆膀子手持长枪、背后插着四面青旗的威风武将。其他几盆都是仙人掌，其中一株茎叶是扁平的，厚厚的，每一片茎叶都是中间大，两头小，像一只只苍劲有力的手掌努力向上伸展着，褐色的刺根根分明；旁边一株是墨绿的多棱柱状，头上顶着红色刺球，有一种丰腴又张扬的美，奇异夺目。面对无光阴冷的环境、对面旧楼上破败的窗牖、糊着蛇皮袋子的烟囱，它们似乎熟视无睹，始终保持向上攀升的姿态和自得其乐的模样，恣意生长着。如此野性纯然的美深深触动了我。

　　回到我的出租屋，看着凌乱的书桌习惯性地无心情整理，反正书桌后面的窗景那么杂乱，不如就这样将就吧！转念之间，我想起了一楼那位不知名的芳邻，那阳台的布置似乎代表了一种人生态度，不被环境裹挟，始终保持内在的丰盈和松弛感。这份清醒的对峙、安然的从容，多么像仙人掌这种植物，坚韧、顽强，不低眉顺眼也不颓废自弃，外表冰冷多刺而内心甜蜜柔软，冷静克制而又天真烂漫。

　　我坐在书桌前，打开朋友圈想记录刚才的感受，正好刷到闺蜜在用缝纫机为自己和爱人缝制情侣羽绒服。原来，在快节奏的生活中，当大家习惯了买来即穿、开袋即食、立等可取，依然有人能够保持自己的节奏。

　　我开始反思，难道我感到生活无趣是繁忙的工作、临时的居所带给我的？是大城市的拥挤和喧嚣造成的？不，是我自己欠缺一种抵御外界压力、保护心灵润泽的能力。我开始动手清理好书桌，又跑到超市买回一盆仙人掌放在书桌上，让它的刺时刻提醒我书桌要每天收拾，保持整洁，又在仙人掌旁放上一个闹钟，将时间设定早起一小时——第二天一早听着窗外的喜鹊大合唱起床，重拾起喜爱的毛笔字，练满一小时准时出门去上班。

　　日子就这样充实地一天天起来，仙人掌和钟，真是一对神奇的搭档，把生活镇守得井然有序。从此，我的桌面不曾凌乱，也再没有赖床、迟到的事情。如今，我只会觉得喜欢做的事情太多而时间不够，再也不觉得生活索然无趣了。

　　也许，仙人掌象征着生活里不灭的理想，闹钟则代表强大的自律，真正能度人闯过低谷和难关的正是这两样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