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地金黄

　　似乎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树树金黄，抬头，一株株银杏叶片已经掉光。

　　不止我一个人叹惋。没事翻看朋友圈，看见一个朋友今天专程去欣赏银杏，可惜银杏枝头早就光秃秃一片。从他发出的几幅照片中，我轻易地读出了他的遗憾。时令已经过了大雪，叶子总归逃脱不掉大自然的催促，是该离开了——哪怕人们心头有再多的不舍。

　　幸好叶子去了银杏树的脚下。有一个朋友，在朋友圈晒出满地金黄。我仔细观察，他拍的就是我所在办公大院的场景，那一排排银杏树下，层叠着明明亮亮的黄，干干净净的黄，深深浅浅的黄，纯粹、耀眼、暖心，似乎就像一幅精彩绝伦的世界级油画，悄无声息地在冬天的博物馆开展。

　　昨天下班的时候，我恍惚看到它们。因为匆忙，只瞅到那一方灰暗的天空之下，银杏树剩下的笔直树干和疏朗枝条。我有些叹息，掉光叶片的银杏，像刚从战场撤离的战马，一下子就普通平凡起来，顿失迷人的神韵和风采。

　　不过我知道，这些银杏树只是在冬天换了一种活法而已。人们喜欢银杏，可能就因为它在每个季节都活出不同的风骨和精彩。春天和夏天，它绿得清新典雅，风姿绰约。而深秋时节，它黄得又是那么轰轰烈烈，干净纯粹。

　　是的，干净纯粹！很多人大约会被它的纯粹感染。有人说银杏的叶片“通体黄亮亮的，没有丝毫杂质，干净到让人想哭”。叶片掉落的时候，有人说像蝴蝶轻盈地舞蹈，“在树下，听得到它们对大地的情话”。也有人说“飘落的叶子总是带着一丝忧伤，一种无奈”。各自的心情不同，看到的银杏也就不一样吧。

　　说来这么多年，我对银杏树一直忽略。虽然上下班的途中，银杏树总是在滨江路含情脉脉地陪伴着我，但我没有走进银杏。可能是因它独特却又平凡。我竟然不知道银杏的前世和今生，不知道它们的特长和禀赋。至于那些“满园银杏落秋风”“才到秋来黄又黄”等描写银杏的诗词佳句，基本上是充耳不闻。

　　倒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银杏树的故事。自家妹妹说上小学的时候，校园里有两株银杏。那时有一个少年，常常带她去银杏树下读书讨论，秋天的时候，还送给她两片银杏叶作为书签。

　　后来他们的故事和大多数校园的朦胧爱情一样，被时间之风吹散。多年后我读到妹妹写的诗。在诗意的背景陈述之后，她描写了一个场景：她爱深秋飘落的银杏叶/他在校园晨曦中拾起一地金黄/做成书签/尘封心动/一片是她/一片是他。而后他们离开校园，天各一方。她在诗中表达了无奈：岁月在都市霓虹里流淌/银杏绿了又黄/满城飘飞时/一地相思/他在北方/她在南方。后来他们各自成家，妹妹从男孩的角度来了看似轻飘实则沉重的一笔：如今　他的女儿也爱拾银杏/他笑 曾经一个男孩为女孩做书签/女儿说 她一定很漂亮/他笑着点点头/却是满心惆怅……

　　这是一个略带伤感而诗意的故事，充溢着不能言说的遗憾，但这样的故事，却有着传统文化中的中庸和潇洒。试想白马少年早已不见，但年年岁岁“一地黄金”就在眼前，与其苦苦纠缠，不如洒脱地一别两宽。

　　此时我站在银杏树下，满地金黄让我内心激荡，我和它们好一阵窃窃私语。我实在喜欢那抹抹明黄，即便回归尘土，却也依旧温润着时光。

　　我是知道的，每一棵银杏都有叶落的一天，人也有从舞台中心谢幕的时候，像深秋的银杏，从容淡定地褪去华服，留给大地一片金黄，真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