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“精致”

　　小时候生活在农村，那时候家里特别穷，少吃少穿的。母亲是个特别要面子的人，记得那时候家里来了客人，鸡蛋罐子里没有一个鸡蛋，母亲就偷偷跑出去借，借回来放进鸡蛋罐子里。炒鸡蛋的时候，母亲轻轻松松一把抓出三五个鸡蛋，还要去罐子里拿。客人拦住母亲说：“别炒那么多，腥味大。”其实那时候哪有嫌鸡蛋腥的，恨不得一天三顿吃鸡蛋。那时候有几家的鸡蛋不是卖了买油盐的？家里养两只鸡，就等于在家里开了个小银行。大家都心知肚明生活不易。不顾客人阻拦，母亲硬要再抓出一两个鸡蛋磕进碗里，弄得客人在一边束手无策，满脸激动。

　　饭桌上，一盘炒鸡蛋，一盘醋熘白菜，一盘腌萝卜丝，三样菜三种颜色，很悦目，很精致，也很有气势。客人面对如此待遇，有些拘谨，母亲把炒鸡蛋往客人碗里夹，自己专夹腌萝卜丝吃。等客人走了，母亲再把鸡蛋罐子里多借的鸡蛋还回去。

　　不管家里多困难，母亲在待客方面从来不打折扣。倾囊待一次客，自己关上门吃三天糠。母亲最爱说的一句话：自己吃了填坑，别人吃了传名。

　　每年，母亲都要给我们姊妹几个添两身衣裳，夏天一身，冬天一身。许多家的孩子都是老二捡老大的衣服穿，老三捡老二的衣服穿，在我们家，因为有了吃苦耐劳又要面子的母亲，很少有这种情况。

　　母亲每年都在房前屋后地头沟沿种植棉花。等棉花丰收了，卖一些补贴家用，留下的全部织成土布。我记得那时候一年四季，母亲空闲的时候都在织布，特别是冬天的晚上，就着一盏煤油灯，哐当哐当，每天都到大半夜。母亲在里间放了一个大樟木箱子，里面积攒了母亲那些年织的布匹，满满一箱子。母亲说：你大姐出门，陪送20匹，你二姐出门，陪送20匹。母亲说这些的时候，满脸的自豪。

　　有一次我发现母亲冬天没有棉衣穿，她身上套了一件又一件大哥大姐不穿的单衣来御寒，而且每件衣服上都补丁叠补丁，这是母亲穿了多少年的衣服啊！

　　母亲为了待好客，待出自己理想中的样子，多少次躲在角落里吃剩菜喝残汤。母亲为了让儿女们穿得好点，体面点，自己付出了多少别人无法想象的辛劳。

　　母亲也曾“精致穷”，母亲“精致”的是善良，是情义，“穷”的是爱，是骨气。我愿意把母亲的“精致穷”发扬光大，传给我的孩子们，让他们继承母亲那让人心生感动与温暖的“精致穷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