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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钓鲈鱼不钓名

2023-11-15 04:15:10 京九晚报

  在文人骚客眼里,万物皆可入诗,鱼虾自然也不例外。不知怎的,古代诗人最喜和鲈鱼过不去,咏鲈鱼,赏鲈鱼,思鲈鱼,钓鲈鱼,食鲈鱼。吟诗填词,遥相呼应,各逞才华,乐在其中,以至于形成了“鲈鱼文化”。

  始作俑者,当是晋人张翰。他在洛阳做个不小的官,有权有势,美车华屋,小日子挺滋润的。但看见秋风起了,就想起吴中老家的菰菜羹、鲈鱼脍,心里馋得厉害,便对人说:“人生贵得适意尔,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!”遂毅然辞官回家乡隐居吃鲈鱼脍去了。历史中留下成语“张翰思鲈”。

  他起了个头,后世文人纷纷唱和续貂,颇为热闹。李白去剡中游玩,专门写诗告知当地文友,“此行不为鲈鱼鲙,自爱名山入剡中”。其实,他旅游固然是真,可鲈鱼也没少吃。辛弃疾喟叹“休说鲈鱼堪脍,尽西风、季鹰归未?”表达了自己不愿学张翰归隐,又壮志难酬的愤懑之情。杨万里则“要与鲈鱼偿旧债,不应张翰独秋风”。你张翰能潇洒辞官去吃鲈鱼,我也能,不会让你独美。当然,流传最广的还是范仲淹的“江上往来人,但爱鲈鱼美”,简洁明快,寓意不俗,连小学生都背得朗朗上口。

  钓鲈鱼,是“鲈鱼文化”中的一项重要内容。古人写钓鲈鱼的诗词很多,各有千秋,佳句不少,其中有两首最具特色,且富有哲思。一是唐代诗人韩偓在《招隐》里说:“立意忘机机已生,可能朝市污高情。时人未会严陵志,不钓鲈鱼只钓名。”一是元代画家吴镇在《洞庭渔隐图》上的自题诗:“洞庭湖上晚风生,风揽湖心一叶横。兰棹稳,草衣新,只钓鲈鱼不钓名。”都是在钓鲈鱼,一个钓名不钓鱼,一个钓鱼不钓名,格局境界品位立见高下。

  人生如同钓鱼,精心选好水面,理顺鱼线,安上鱼饵,手举钓竿,屏声静气,然后就静静地等鱼上钩。姜子牙在渭水钓鱼,严子陵执竿富春江,张志和垂纶三江五湖,李白“闲来垂钓碧溪上”,陆游“江边明月夜投竿”,袁世凯在河南洹上怡然执竿……他们最后都钓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。或名或利或权或势等实惠,或心境或诗情等精神,也算是求仁得仁,各取所需。

  那些钓得心境诗情者,严子陵钓来自由自在,无拘无束,“云山苍苍,江水泱泱”;陆放翁钓来诗兴大发,文思泉涌,光是钓鱼的诗词就有七百多首。鱼或许没钓几条,但心情是愉悦的,精神是纯真的,就图个自娱自乐。还有一种就是纯粹为钓鱼而钓鱼,全神贯注,不想别的,“只钓鲈鱼不钓名”,是钓客中的隐士。写这句诗的吴镇,一生隐居不仕,无意功名,恬淡豁达,因为他看得很透:“古今多少风流,想蝇利蜗名几到头,看昨日他非,今朝我是,三回拜相,两度封侯,采菊篱边,种瓜圃内,都只到邙山一土丘。” 还不如以垂钓、耕读为乐,忙了挥汗如雨,早出晚归,去亲近土地庄稼;闲了呼三五诗友,小酌怡情,吟诗绘画,其乐无穷。

  而几多千方百计钓得名利权势者,姜子牙钓得太师高位,袁世凯钓得大总统宝座,固然可喜可贺,令人艳羡,但也未免显得有些俗气,功利心太重。当然,人各有志,那些“不钓鲈鱼只钓名”的钓客,无论钓富贵,钓官帽,还是钓名声,钓金龟婿,抑或钓其他物件的,也是其自由。只是要小心谨慎,有所节制,如果太过利欲熏心,沽名钓誉,太急于求成,不择手段,可能会适得其反,不仅钓不到想要的名利之物,可能连条鲈鱼也钓不上,最后不得不空手而归,或者像老袁那样,得而复失,遗臭万年。

  大千世界,“不钓鲈鱼只钓名”者比比皆是,多如恒河沙数,不足为奇;“只钓鲈鱼不钓名”者,少之又少,弥足珍贵,故而称得起“先生之风,山高水长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