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实实在在的秋雨过后,让“天凉好个秋”有了它真实存在的意义。猖狂许久的秋老虎,就这样轻而易举被绵软的细雨给打败了。
踏着晨露出发的不止我一个,还有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饭桶。别误会,饭桶只是一条狗,一条普普通通的土狗。当初它来我家时,还是一只刚满月不久的小狗崽,顶着满身奶毛,肉乎乎的模样着实让人喜爱。
老人们常说土狗好养活,好歹给口吃的就行。确实如此,饭桶从不挑食,一口剩饭,半块馒头,它都能吃得狼吞虎咽。很快,它就从一只走路都会被自己绊倒的小狗崽长成了一条大狗,也因此有了饭桶这个名字。至于它,有没有讨厌过这个名字我就不得而知,但是每次叫它都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,摇着卷曲的尾巴乞求亲近。
雨后山道湿漉漉的,很快鞋子和裤腿都被露水打湿了,但是对一个赶山人来说,这都不算什么。他们眼里没有困难,更没有浪漫的诗意,他们在乎的只是那满当当的山货。而饭桶,也早已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赶山狗。
太阳从山峦缝隙间爬出来的时候,草丛上爬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晶珠,就连道旁的蛛网,也排列上了水晶八卦阵。树上有水滴在落下,砸在草丛里发出啪啪的声响,也有水滴从我的发梢和鼻尖滑过,而后落在脚下的泥土里躲藏了起来。
我回头看了看紧跟在身后的饭桶,顿时有了一个恶作剧的想法。然后心里暗自一喜,对着道边的一棵树踹了一脚,飞快跑出几步。一脸无辜的饭桶被这突如其来的露水雨淋得顿时蒙圈。
只是我没想到,我的报应很快就来了。被淋成落汤狗的饭桶并没有生气,而是不紧不慢走到我的身边,趁我还在得意就把身体猛地抖动了起来。看着我的满脸水珠,它昂头咧嘴露出一脸坏笑。
太阳完全照在山沟里的时候,山雾渐渐退去,树林里的鸟也活跃了起来。各种鸣叫声在山林间高低回荡着,比唢呐演奏者的百鸟朝凤更为动听。而山涧里的泉水也不甘示弱,它们配合着鸟的鸣叫,把自己的打击乐展示得出神入化。鸟和山泉配合演奏着,看似没有章法,实则它们有比人类更为完美的乐谱。那树,那山,包括每一缕从山涧吹来的风,都是标注在它们乐谱里的音符,只是自以为高等动物的我们识不透罢了。
父亲说,经常赶山的人一进山就能感受到山货的大概方位。现在父亲年龄大了,赶山的任务就传承到了我的身上。一个编织袋,一个帆布包,外加一把别在腰间的小斧,就是我赶山的全部装备。今天刚钻进山里就感受到了山货的位置,哪个季节有哪种山货,哪种山货适合生长在什么样的地方,我已经验丰富,无须走太多的冤枉路。
日头偏西山间雾起的时候,我结束了今天的收获。来时空空的编织袋已装得满腾腾的,帆布包却变得空空如也,干粮被我和饭桶消耗已尽,是时候下山了。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,下山的路上滑倒了几次,屁股上都是湿泥,手背上也划出了几道口子,走在前面的饭桶则显得比我轻松了许多。
转过最后一道山梁,离大道越来越近,一人一狗行走在空旷的原野。远处的村庄已升起袅袅炊烟,公鸡的打鸣声此起彼伏,回望连绵起伏的山峦,已在白雾里安静地睡着。而此刻,我在想,我是个掠夺者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