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章一定要漂亮

■陈鲁民

有个北京女文友送我一本新书，扉页写了一句金句：“人可以不漂亮，但文字一定要漂亮。”她年轻时很漂亮，是百里挑一的人物，文字也不错，温婉秀丽，娓娓道来，常被人称为“美女作家”。中年以后，美貌不再，徐娘半老，但文字却愈发漂亮精致，赏心悦目，美不胜收，被誉为“美文作家”。

身为作家文人，人漂亮只是一时的，最多也就撑上二三十年时间，便会人老珠黄，美女迟暮。文漂亮却是一辈子的，甚至是几辈子，几十辈子的。那些以漂亮文章传世的文化名人，可不就是这样嘛。诸葛亮的《出师表》，王勃的《滕王阁序》，范仲淹的《岳阳楼记》，欧阳修的《醉翁亭记》，苏轼的前后《赤壁赋》，都流传一千多年了，就是因为文章漂亮，寓意深远，字字讲究，句句典雅，至今还在被大家传诵。可是，作者究竟长啥样，是否漂亮，还有谁关心？可见，作家文人即便人物不漂亮，只要诗文漂亮，照样会流芳千古。西晋诗人左思就长得很丑，丑到上街被人扔砖头，吐唾沫，可是人家的《三都赋》确实写得漂亮，辞藻壮丽，大气磅礴，文学史上还是稳稳地坐了一把交椅。

一个作家诗人，如果长得漂亮，那要感谢造物主的恩赐，你就没事偷着乐吧。但更重要的还是把文章写漂亮，字字珠玑，文采斐然，换来洛阳纸贵，人人景仰。否则，人家评价一个作家诗人时，如果只记住了他的漂亮容貌，却没记住他的任何作品，那才是其最大失败和耻辱，毕竟你是靠诗文吃饭的，不是凭颜值混世界的。即便是史上第一帅哥潘安，若是没有《秋兴赋》《闲居赋》《哀辞》《沧海赋》等名篇行世，光凭着漂亮脸蛋也是在文人圈里站不住脚的。

人要漂亮，除了爹娘把自己生得好之外，还要精心化妆眉眼，配好衣装服饰，三天两头光顾美容院，隔三差五打一针玻尿酸，甚至还要动刀弄剪去整容。当然也不能忘学会举止高雅，谈吐不俗，有几分淑女君子做派。

诗文要写漂亮，恐怕还会更难一些。首先，你得有天赋，有才气，天生就是写文章的材料，要不然费再大的劲也是白搭工夫。其次，你得勤奋刻苦。左思就是这样异常勤奋的人，为写《三都赋》，闭门谢客，废寝忘食，孜孜矻矻地写了十年，才一举成名，大放异彩。天道酬勤，功不唐捐，这些规律决不会因为你长得漂亮就有例外。再次，好诗文要精雕细刻，千锤百炼，非苦心孤诣，殚精竭虑难以成其事，须有“为伊消得人憔悴，衣带渐宽终不悔”的精神。这还不够，还要运气好，如王勃探亲路上恰好碰到滕王阁建成设宴庆祝；得江山助，如苏东坡恰好被贬谪赤壁岸边；有高人提携，如皇甫谧为左思作序。具备了这些条件，精美典雅的漂亮诗文才有可能闪亮登场，水到渠成。

有人说，如今是个看脸的时代，颜值高者处处沾光，漂亮男女似乎干啥都占便宜。但对作家诗人似乎是个例外，若没有漂亮的作品，颜值再高也没有用处，没有地位，没有影响。因而，一个想有所作为的作家诗人，主要任务应当是打磨诗文，而不是打磨脸蛋，是修饰文字，而不是修饰衣装。决不要把时间精力都放在出头露面、四处作秀上，而要埋下身子，远离喧嚣，面向文学，背向文坛，用尽洪荒之力，苦心孤诣，精雕细刻，把诗文写得漂亮、经典、唯美，这才是正经事。若干年后，当你垂垂老矣，或已辞别人世，但你的漂亮诗文还在被人诵读，受人激赏，被人评析，收入文集，进入课本，那该多有意义，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