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,与母亲一道去菜园。因季节和干旱,菜园有些凋敝,瓜果的藤藤蔓蔓都干枯了。母亲将之聚拢,堆在菜园的塍坝上,并无奈地说:“这些杂物,要是烧个火粪就好了。现在不让烧了,只能堆在这里腐烂,招虫子。”
以前,烧火粪是乡下人种地的一件大事。初秋的时候,田塍地坝上的杂草,已被牛羊吃得只剩下老根。母亲用锄头把那些杂草连带泥土薄薄地挖一层,趁着天晴晒上几天。然后,找块空地,把杂草和泥土堆积起来,再找些干柴火,上面用土掩盖住,点上一把火。只见黑烟升起,却不见明火。火就这样慢慢地烧着。等到十几天后,母亲会挑一担大粪,扒开火粪堆,将大粪倒进去,再堆放些时日。这样的火粪肥力最佳。
火粪烧后,一二日就会断烟,看似是一堆冷土,但它的中间往往还有火。有一次与朋友在池塘的坝上玩耍。塘坝上正好有几个火粪堆,且天下过雨。我们学羚羊跳,从火粪堆上一蹦而过。朋友连续跳过前几个火粪堆,但跳到最后一个火粪堆时没踩好步点,光脚正好落在火粪堆上。听见他“哇”的一声,顺势一倒。原来那个火粪堆里还有火,他的脚被烫起了泡。事后,我们被大人狠狠地训了一顿。火粪堆活像一座沉寂的活火山,静静地守在那里,但一触碰,它用看不见的暗火彰显着自己的存在。还有一次,我扛着鱼竿去钓鱼,竿尖一不小心插进一个火粪堆。竿子没断,鱼线却被烧断了。
种油菜时,火粪要派上大用途的。母亲会将火粪筛一遍,把大土粒挑出来碾碎,然后将菜籽拌进去。赶上周末不上学,孩子们会用火粪篼,扒上大半篼火粪挂在脖子上。母亲在地里挖菜籽穴,我们则抓起一把拌好菜籽的火粪,丢进穴中,再用脚一踩,油菜便种下了。这种劳作,叫“丢火粪”。我总是没丢准或丢散开了,而姐姐丢得又准又快,时常得到母亲的表扬。
母亲说过,用火粪种油菜,不用再施化肥,省钱,还能防病虫害。那时,没有“有机种植”的概念,却用了火粪这种最有机的方式来种植。如今,很多地方都禁止焚烧秸秆,要守护一片蓝天,火粪便退出了舞台。但我想,待到我们的天空有了足够承载焚烧秸秆烟尘的能力时,作为生态有机肥的火粪,或许又能重新登场。
人的生命里,有东西来过,留下了深深的印记,却因为现实而不得不放弃或搁置,甚至被迫早早地退场。但有时候,它又会以另一种形态再次出现在人的生命历程里。对于过往,不必过于念旧,更不用悲伤,抬头向前,当下或许就是正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