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专栏第九篇，笔者说到当年供职商丘师院，在前辈戴鑫先生的带领下，做了《中华别称类编》。记得书中最为费力的一篇，是《又疑瑶台镜 飞在青云端——月亮别称趣话》，由戴先生亲自操刀，吾侪辅佐，遍查《事物异名录》等典籍，一一寻找书证，后来分为“嫦娥”“蟾蜍”“玉兔”“桂月”“望舒”“宵魂”“太阴”“圆景”“明镜”“白玉盘”“冰轮”“玉壶”“满月”“缺月”“月光”等15类，列举了263个月亮的别称，写了将近2万字。作为年过花甲的老人，戴老先生念兹在兹，精益求精，谈何容易！先生已经驭鹤十余载，无论在北国还是南疆，只要看见明月高悬，笔者就会想那篇字里行间全是心血的“趣话”。时至中秋，特从“趣话”中撷取数条，以飨读者，以记缅怀。
1. 嫦娥奔月的故事最早见于《归藏》。成书于战国初年，原著遗失，只在《文选》注解中引二句曰：“昔常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，遂奔月为月精。”《淮南子》记载为“姮娥”，后人亦多用为“恒娥”。无奈汉文帝的名恒，讳为“嫦”。
2.“蟾蜍”即今之口语“癞蛤蟆”，不雅。殊不知当初绝对是褒义词、月亮代称。李白：“四郊阴霭散，开户半蟾生。”李贺：“蟾蜍碾玉挂明弓，捍拨装金打仙凤。”于是，“玉蟾”“玉蜍”“琼蟾”“银蟾”“晶蟾”“瑶蟾”“素蟾”“冰蟾”“清蟾”“明蟾”“皎蟾”“霜蟾”“灵蟾”“孤蟾”……联翩而至。
3.屈原《天问》：“夜光何德，死则又育？厥利维何，而顾菟在腹？”几位大学者如宋代洪兴祖都认为“菟与兔同”，“顾菟”即兔子。唯闻一多先生反复考证，证明“顾菟”是蟾蜍。郭沫若附议，故在《屈原赋今译》里翻译为：“月亮有什么本领，为何死了又能够再生？它的肚里有个蟾蜍，那对它有何好处？”
4.月宫里有蟾蜍又有玉兔，因此月亮又称“蜍兔”。清人陈维崧词《风流子》：“叹世上鸡虫，笑人寂寂；天边蜍兔，去我堂堂。”“鸡虫”指不值得一哂之小人。原来鲁迅哀悼范爱农的“白眼看鸡虫”用典在此。时下歌里称“又鸟”，仅拆字也。
5.“宵魄”也指月亮。唐太宗：“魄满桂枝圆，轮亏镜彩缺。”李白：“圆光亏中天，金魄遂沦没”。于是，“蟾魄”“娥魄”“兔魄”“桂魄”……又出来一串。无奈“夜魄”“宵魄”不可以简称为“夜宵”，哈哈。
6.“月儿弯弯照九州，几家欢乐几家愁”原句为“月子弯弯……”乃宋高宗建炎年间的吴歌，缪荃孙辑《京本通俗小说》中所收。其实，唐代《酉阳杂俎·壶史》已有载：百岁老人唐姓居士，留访客过夜，招呼女儿曰：“拿一个下弦月子来。”女儿取一半月状纸片贴于墙。老人起身曰：“今夕有客，可赐光明。”言毕，室内“朗若张烛”。
7.王昌龄名句：“洛阳亲友如相问，一片冰心在玉壶。”历来皆解释为品格“清如玉壶冰”，说王维、李白都曾经以“冰壶”自励。更有“深化”为“玉壶，道教概念，指自然无为虚无之心”。笔者弱弱问一句：为什么不能说“玉壶”即月亮呢？“冰心”在高洁的月亮上，不无“云在青天水在瓶”之哲理也。
8.不仅是“壶”，诸多圆形的东东，古人都拿来指月亮。例如“金盆”“玉碗”“晶饼”“玉团”“丹轮”“玉环”“水晶盘”……直到干脆直呼“圆景”。百度“水晶球”，曰：“用天然水晶柱加工而成的一种透明的球型物品。”还说起源于公元前2000年的英国。殊不知也是我“古已有之”的称呼，元代诗人耶律楚材：“萝月团团上东嶂，翠屏高挂水晶球”。
9.“金盘”可以是月亮，也可以是太阳。前者如明代刘基词：“乌鸦立遍城头树，看云头金盘涌出，身在广寒府。”后者如清代梁佩兰诗：“天鸡大叫海水动，海中涌出金盘圆。” 如此“身兼正反义”，与英语的“春天”又是“泉水”“跳跃”“弹簧”等近义词不同也。
10.“露从今夜白，月是故乡明。”
想念在商丘老家的92岁的母亲。想念殚精竭虑搜集月亮称谓的戴鑫先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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