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年轮

　　初学插花，在选择主枝花材时，我总是青睐那些笔直的枝条，但完成的作品却总觉得韵味不足。主枝虽然挺拔，却总显得呆头呆脑，又像被削平的山头，着实经不起端详。直到我看到明代的《瓶花谱》，作者张谦德主张选择“俯仰高下、疏密斜正”的枝条，这样瓶花才能清雅脱俗。由此我得到启发并调整插花思路，果然大不一样。作品完成之后，其间的枝条如结伴游园的丽人，或斜倚阑干，或探首观鱼，或踮着脚细嗅青梅，趣味盎然，余韵悠长。原来，清奇曲折方添韵味，荣瘦相间更显意态。

　　前几天先生送了我一块柏木，说是可以当花瓶底座。看着这块粗糙的原切木块，我甚是不屑。“你不觉得它很特别吗？”先生一边递给我，一边说道。我接过来仔细打量，年轮的颜色从内向外深深浅浅地晕染，一圈圈地迂回蜿蜒，凹处如深涧幽谷，凸处似悬崖绝壁。我以为年轮都是均匀的圆环，没想到竟然可以如此灵动。原来，柏木对贫瘠土壤与恶劣环境的耐受力很强，在气候温暖、营养充足时，生长速度快，但质地疏松，年轮颜色较淡。反之则质地致密，颜色较深。因此它的年轮呈现出深浅相间、疏密有致的状态。“这简直是艺术品，需得单独陈列起来才好。”我如获至宝。栉风沐雨、扛暑斗寒，得挨过多少不测与冷暖，才能淬炼出这样“跌宕起伏”的年轮？每一道年轮里，有它历经瘠薄与膏腴仍苍劲的坚毅，也有阅尽凌冽与炙热仍孤直的坚贞。正因为凝聚了这些品性，年轮才显得如此美妙动人。

　　时间的故事写进树木，成了年轮，写进人生，便成了皱纹，都是对岁月最虔诚的致敬。一位女演员的照片在修图师的精修下，没了皱纹和瑕疵，她的面容显得更加光彩照人。面对大家都习以为常的操作，她却说：“能不能别把我的皱纹都修平了，那可是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。”她不会对皱纹感到紧张，反而觉得有些骄傲。岁月不是敌人，而皱纹正是它的馈赠，浓缩着成长轨迹，藏着我们走过的路、读过的书。

　　如果时间有形态，大概也如年轮，一环环扩散，一圈圈刻画，可以无限扩展，却永远回不到原点。当我们淋过骤雨、抵住疾风之后长成清奇的姿态，把斗过的寒、耐过的贫写成灵动的年轮，便能把自己活成余韵深长的艺术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