凋零成玦

■靳小倡

已经有三年多时间没在午夜十二点以前入眠了，不是因为失眠，仅是因为不忍，害怕自己把每天多达三分之一的时间都用来睡觉。为什么不挪用一些睡觉的时间来做些其他事情呢？于是，慢慢习惯，看着天渐黑，月移，星依旧，然后精疲力尽，闭上眼睛，内心却仍然充满着对眼前世界的无限眷恋与不舍。

我暗暗地笑着，花开花落，月圆月缺，不过都是大自然正常不过的规律，我们由最初的不习惯到慢慢习惯于它们的每一次变化，因为居然，它们还有下次。可是，我们却绝不曾享有这特权。于是，不管我们如何想尽办法去压榨自己的时间，依旧，每天都在不断失去生命，失去现有的有限的，平凡到无人怜悯的青春激情，眼神的清澈，年轻的肌肤……我们开始成为一个又一个严监生，试图靠剥削来占有时间，靠惨淡经营，精打细算，甚至靠生活方式上的自虐来减少时间的开支。他爱财、聚财，但有时慷慨，我们不也是如此？爱我们的年轻活力，有时却不自觉地可以无比慷慨地浪费。因为这样，在我的不在乎中，我的睡眠持续不足，脑袋昏胀，眼神迷离，我用我有限的睡眠时间来发呆，玩手机，看电视，甚至只是用来不断抱怨生活中的琐事。

我们永远也成为不了可以轮回又轮回的月亮，只能成为一季的花，凋落成玦。毕竟，人一生相对于大多数其他生物来说，实在是漫长。我们凋零，是必然，成玦也是可能。面对那么漫长的人生之路，左右摇晃着向前走。看似，自得其乐，实则，是我们的不确定和逃避，让我们不断在电脑前发愣，茫然，垂下眼帘。不似大庭叶藏般深不见底的厌世情绪，但绝对有对周遭人事的焦虑与不安。不过可惜，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那样的领悟，以站在上帝视角，有意做出拙劣的事来将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。我们哪里能每天都做到这样的高明呢？不断地在这人潮涌动中流放自我，埋怨周遭事物，害怕卷入不愿跳入的暗流。然而，殊不知，我们早已是其中一员，还胆战心惊，试图保持自身的洁净。可是，什么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朝光明的一面转弯。

凋零的必然，对一些人来说可能不足挂齿，对他们来说，这和太阳东升西落根本没什么两样。可对于我，实在是太恐怖的事情，在我的摧残下，我那朵生命之花，凋零后会是什么模样，能否幻化成玦？这一生，可以在随意打打闹闹中度过，对于过去和未来的自己没有一点实际概念，也可以在轻松抑或是压抑的情绪中谨慎地摸索探路，做好规划，珍惜每一阵微风，每一啼鸟鸣。我不知道，我在怎么做，他人又在走一条怎样不一样的路。

我是那么的直接，没有董桥那样的婉转优美，可我也实在不愿满篇甜腻、粘牙，这注定我只敢看着眼前的事物，不断生气，并想象未来的种种。整天在想着这些的我，必定不会接受身后之事。我无法真正看见的事又有什么意义呢？于是我便终日怯头怯尾。属于我的那朵花只有凋零的份。那么悲观可不好啊，总还是希望有成玦的那一天吧。我们虽然在不断挥霍我们每年的青春，但是，也只有在这个年纪才敢想的，那便是，我敢想敢逃避，也自然敢做。这样的大话，谁都想过，能做到的又有几人？

在黑夜里，我逃避现实的残酷与无奈，在黑暗中，试图找寻到一个真实的自我，可我根本连我自己都不了解，又何来蛛丝马迹去找寻。还有几个小时，太阳便将升起，月亮将在我们的眼里消失。我努力支撑自己，再累，也是我自找的吧。阳光消失的午后，那朵乌云，那种温度，似曾相识。凉意袭人的午夜，我最怕的是所谓的报应。哪天，那朵花突然被折下，被一把拔掉了所有的花瓣，那时，我会突然倒下，救护车发出呜啦呜啦声，在我不知情及不同意的情况下，被带走，最后，我会变成分子飘浮在空中，不再受尘世的束缚，却始终也看不到成玦的那一刻。我想我不愿就这样凋亡，浪费不会永远都是我们的权利。

世界太大，我走不完，看不完，而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中，谁的一生能被我全程记录？即使是自己也不行。闭上眼睛，只管想象，和不断回顾自己的改变，何以变得这般奇怪。渴望在我还年轻，某个失意或是异常兴奋的时刻，看到自己人生的走马灯，得以真正地看清自己的过去，并好好地反思而后去过好自己的人生。但是，又害怕，看到那些的同时，我对人生的最后一点留恋就此消亡，看完走马灯后便是花逝。

此时窗外又响起了滴滴答答的雨声，一直到我意识不清、语无伦次时，我被淋得透湿，我竟才愿意屈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