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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堆人影

2023-08-28 00:12:49 京九晚报

  我还在长大,小小的年纪若嫩芽,在时光里欢欣。

  一切物事走过无迹,如小指尖上弹跳的阳光,横过来的,溜走的,都还没长成记忆。

  村子是个小地方。也曾崭新的光阴里,我见过风行高坡,更多的是满村烁亮的翠枝青叶。我髫龄的视野中,那行走的光影下还总固定着一堆人影。

  从闪亮的时代回头望,用老成的眼光看过去,那堆蹲在路边墙根下的人影,面朝阳光,横成一行,他们像熟透的庄稼,在暖阳下晾晒岁月,更是在凝重的时光中晾晒生命。

  尤其冬寒日,一堵老旧的墙,抵御着老辣的风,也揽住了一束束阳光。路口的老墙下,看似安闲的一群庄稼人,大多默声不语。有的垂头,有的仰面望远。有的卷曲着衣角,一口口抽着烟袋锅。

  看似默止的人影,一切都表现得自然而然。他们当中,没谁大呼小叫如约而至,也没谁你言我语结伴而至。像有源头的一片水湾,流淌得天然,又绝无声息。一位老人悄然走去,又一位老人悄然走来,太阳下墙根处,那堆人影还是那堆人影,仿佛那片地那群人是历史的一抹胎痕,永不会走失。

  老墙站在路边,村口刮来一阵风,第一个会探望老墙。老墙的痕迹上,不断会涂上一层新泥,新泥又掩埋在奔走的时光里。如同一个早晨走掉了,又一个早晨紧跟过来,往往来来的每一个能留住阳光的日子,都只能做一段一闪即过的经历。老墙的经历多了,表情自然也丰富起来。曾经的某一天,老墙上记录了一个时代最新的标语口号,这固然是那堆人影贴心的时代符号。不同的年代,有不同的时代召唤,老墙和那堆人影,就这样曾经鲜活着,又曾经被时间甩在身后。

  一面老墙贴着时代,也一步步走向了自己的历史,还终将归途于物事的源头。那堆人影,一群急走西风的老庄稼人,他们恍若隔世,他们静若止水,他们又闻如天籁。老墙承载下的村庄、人畜,正悄然无息地趋向都市的涟漪。

  老墙走了。它收藏了岁月,岁月同样珍藏了老墙,新的社区正闪灼着跃动的阳光。花园的长椅上,重新聚合起一堆人影,仍没谁邀约,没谁召唤。或许永久共通的磁力般天然灵性,让熟通稼穑的庄稼老人,从故园的老墙下走出来。他们同是享受阳光,晾晒生命。

  欢欢跳跳的阳光下,社区公园走过神采飞扬的一群群人,一枚枚柳叶爬上柳丝也弯成了新月。一瞬间,庄稼老人的目光像点亮的灯盏,他们想起了一同变老的老屋、村陌、草垛、路口的牛车,想起了河流、草木、守家的柴犬,也想起了斑斑驳驳已经走远的老墙,还有老墙根下据守阳光的人影。

  我已长大,爬满思想的年纪如骨壮的家槐,在记忆里行走,在暖阳下欢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