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印象最深的是村子出去的路,盘绕在半山腰,出行要小心翼翼。
路下边是一条狭长的深沟,两岸是荆棘丛生的灌木丛,密密麻麻的藤条缠绕着,沟底是条河流。走在这条时刻让你胆战心惊的小路上,背前背后都得长上一双明亮的眼睛,稍微有个闪失,就会危机四伏。摔下去,那可是了不得的事。
村子里的人,在这条不叫路的路上艰难跋涉,摸爬滚打,用肩膀扛起生命的重担,承载着日复一日的劳作,在岁月衰老的长河里用脚丈量着每一天的时光,以苦为乐,在夹缝中求生存,重复着每天的日子,送走了无数个夕阳,依然挺直腰杆,希冀美好的生活。凌晨四五点,村民们就已经起程出山,有的肩背硬柴,有的扛着木头,走走歇歇。路上留下了他们走过的气息,偶尔有火堆,还有停歇时,肩上的东西在石头上靠过的清晰、厚实印子。
后来,修了水泥路,原来的路变成灌木林。我几乎辨认不出昔日的路况,大概能记一些似路非路的影子,方位还是能判断。时过境迁,雁过留声,一桩桩让我心酸的故乡记忆,常常撕扯着一颗脆弱敏感的心。它在我的灵魂深处留下太多伤感,影子般随行,似风吹过耳畔,模糊了一段遥远的村庄往事。
抬头看天,低头见水,岁月在无声中送走了一个人的青春,留下铁匠铺。半间窄窄的小屋,曾经的李剑、王二以打铁为生。庄稼人需要的镰刀、铁锹、叉,经过他俩的手,便成了称手的劳动工具。送货上门,唾手可得。过去叮叮咚咚的铺子如今垒成一个包,犹如没人光顾过的废墟,坳下去半边豁。
那年,果农从山外拉了一车苹果,不小心,从路上翻到了沟底。几十丈高的狭谷,苹果滚得到处都是,树杈、石头缝、草木深处。站在路边往沟底看,红红的苹果三个一堆,四个一摞,在山坡上跳跃。食欲大发的村民,不顾灌木浓密,带着家里的老人小孩所有能动的人去捡拾苹果,命都不要。伤者惨不忍睹,扣在车底,无人去搭救。千钧一发之际,我村十来个青壮年拼命撬开扣在果农身上的重物,紧急拨打120电话,将伤者拉走。这样的惨剧,让人今生难忘。伤情太过严重,抢救一天一夜,果农还是没有了生命迹象。漆黑的夜晚,那些躺在地上的苹果也哭泣着,呻吟着。苹果与主人是一体的,家属在果农翻车的位置哭天喊地,折腾了好长时间。他们杀了一只公鸡,要把死者的魂灵“叫回去”。这是我们那里农村人一直以来传承的风俗,谁家人没在外边,都要按这个风俗引回家,也好逝者安心。这应该算不得是迷信,是一种风俗,更像是一种祈愿,一种向往,不能让孤魂漂泊在野外荒山。
村子里的这条路,住着太多故事,故事重复着故事,有的不堪回首,有的让你泪流满面。一段故事,一段情,一段记忆,一段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