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哥的计划

■周云海

三哥，是我的一个表哥，大我二十岁。

他是62届浙江大学的本科毕业生。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，这张“浙大”文凭在20世纪60年代的含金量实在太高。毋庸置疑，三哥不乏勤奋和智商。

三哥做事细致而有计划。比如，他对每一笔生活费用开支，无论金额多少，都用笔作记录，熟稔于心；对自己的衣物都是细细折叠，井井有条，摆放整齐。作为宁波人，三哥一心想从北方的哈尔滨调回沪甬地区工作。费尽力气，几经周折，三哥三嫂终于如愿落户宁波。

一晃，英俊的三哥已到了暮年。但三哥还是翔实而细致地计划着日日的生活琐碎。

三哥的心始终被他刻板而固执的大小计划紧紧套缚着。他患过抑郁症。一直引以为傲的文凭、很好的工作单位、不错的退休福利待遇并没有让三哥活得轻盈快乐。我为三哥戛然而止的生命惋惜、叹息。三哥的人生原本可以像云朵一样散漫飘逸。

三哥夫妻俩没有子女，他们有不少的积蓄和宽敞的住房，还有很好的退休福利，但三哥三嫂一如既往地算计着生活。三哥刻薄对待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追求，我觉得不智，缺乏对生命历程的前瞻性。

三哥有严重的心脏疾病，长期靠吃药和住院治疗的方式维持生命。这样一个颤颤巍巍走在生命旅途的老人，在他78岁的时候，与老伴还竭力争取到了三室两厅的商品房。三哥计划住新房！

新房分到手，房价看涨，三哥心里乐啊。

心思缜密而有计划的三哥决定自己监工装修新房。他不听亲友的反对意见。没有自己监督施工、挑选购买建材，三哥哪能放心啊！

新房装修过程断断续续、碰碰磕磕，透支了三哥原本就不支的药罐子身体。但新房还是按照三哥的方案、计划完成了装修。随后，三哥又住进了医院……伴随着一次对旁人来说不算太大的意外，一个生命的钟摆就此永远停摆。三哥终究没能住上自己监工装修好的新房。

这不是三哥的计划……

人生需要规划，生命需要憧憬，但生活的依存不妨粗放些、短视些；很多未来需要前瞻，很多未来会有不测，活在当下，过好每一天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