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把空竹椅

　　老太太给老头修趾甲。院子中央，大树底下，放着两把竹椅，一高一矮面对面，老太太坐下面老头坐上面。老太太将老头的一只脚揽进自己的怀里，用手轻轻捏着，另一只手握着指甲刀，身体微微前倾，一副老花镜滑到鼻尖。老太太技术娴熟，精雕细琢，仿佛在做一件工艺品。刀锋过处，旧的趾甲像朽木一样纷纷掉下。一会，原来厚厚的高低不平的趾甲变得又平整又光滑。这手艺非一日之功。修完一只脚，她有些累了，直起腰来，歇一歇，继续修，直到将十个脚趾全部修完。然后，又取出一瓶橄榄油，做足部按摩。

　　老头双脚浮肿无法行走，老太太几乎每天都要扶着老头来到大树下面，一边沐浴着阳光呼吸着新鲜空气，一边做足部按摩，每隔几天还要给老头修剪趾甲。为了能让老头重新站立起来，她曾到按摩店干杂活，偷偷学艺，练出了这一手好功夫。这一坚持就是十年。

　　有一天，老太太又在院子里大树下给老头修剪趾甲，一个青年走了进来，胸前挂着一台照相机。自我介绍说，他是个摄影记者，正在寻找有关夫妻间互帮互敬的题材，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，想给两位老人照一张相。老太太听了欣然同意。拍完照，记者非常满意，如获至宝，兴奋地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。因为截稿日期迫近，他跟老人简短聊了几句，就急匆匆道别了。

　　半年以后，那位记者又来了。原来，记者拿着上次拍的照片参加了市摄影大赛，获得一等奖。这次来，他想再给老两口拍几张照，参加省摄影大赛，以期获得更高荣誉。一进院子，记者发现大树下放着两把竹椅，一高一矮面对面，却不见老头，便问：“大叔呢？”老太太眼圈一红，说：“一个月前，他已经走了。”记者感到有些突然和遗憾，怎么这样快就……安慰了一番后，想着还得抓紧另觅题材，便要告辞。老太太却拉着他的手，恳求说：“能不能听我多唠叨一会？我一个人太寂寞了。”他只好点头同意。老人拿着那张获奖照片，反复抚摩着，目光里流露出无限深情，絮絮叨叨地打开了话匣子。她讲了与老伴从小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；讲了夫妻俩风雨同舟、相濡以沫五十载的人生历程；讲了最后一次给老伴修趾甲的难忘情景；还讲了跟老头离别时的悲痛场面。记者听了，深受感动，他忽然觉得，这故事本身就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，远比获什么奖更有价值，更有意义，更让人受益。

　　记者当场认老太太做义母，还把获奖照片送给了老人。从那以后，他经常来看望老人。可是记者每次来，每次都会发现，院子中央的大树下，放着两把空竹椅，一高一矮面对面。老太太说，她每天都要这样做一遍才心安。

　　数月后，记者举办了一次个人摄影展，一幅题为《两把空竹椅》的作品，引来了人们的好奇和热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