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识凌霄花,其实是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。
那时,我刚到南方。厂房是在郊区,偶尔走出大门,村落的墙头或瓦片上,一簇簇火红点缀着碧绿映入眼帘。有的,聚在一起;有的,挂在枝头;有的,向上伸展。几乎每一朵昂首绽放的花朵,都在向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打工仔展示着艳丽与华贵。它们明亮的色泽和惊世的容颜,让我驻足仰望,让一个异乡人游离的目光转换成久久的凝视。
当地的工友告诉我一个响亮的名字:凌霄花。为什么它的每次出现都需我仰望?在那些美好的背后又深藏着怎样的故事?
随着对周围环境的熟悉,我得以有机会进入一些地方进一步了解那些花。终于,我看见了隐在墙角的那些弯弯曲曲缠缠绕绕。黢黑的藤,扭曲盘旋着,交织着,依着树,附着墙,以及它们身边一切高大的物件。在没有光的地方,连一片像样的叶子都没有留下,更别说花了。
我有些懊恼,对轻易进入这个园子有些后悔。倘若没有迈步,一直站在园子外面,那些花会永远那么美。我总以为那些花就是开给蓝天白云的。它们开时,我的眼前就是一片晴空;花落时,独留给我一片清净。
自退出园子刹那,再看那些花儿,已然没了往日的情致。此后,无论是在珠江边上的村落,还是苏杭的老街巷,在江南,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它的身影。无数次邂逅,尽管它们依然宽容淡定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,旁若无人地开着自己的花,我已步入中年。
前些天,偶尔被一场大雨短暂地留置在江南的一座小城。透过宾馆的玻璃,我又看到了那些曾经熟悉的花儿。疾风过处,我分明看见了它们在风中的凌乱。花叶与探出附着物的细枝,一次次翻转,又一次次摆正。倘若没有那堵矮墙和树,恐怕只能“独立暂飘飖”了吧。当雨珠毫无征兆地倾泻时,它们无力地左右晃动着,好似在风雨中极力撑着伞的少女,纤弱而又坚韧。
“洒面松风吹梦醒,凌霄花落半床书。”前贤开窗夜读,醒来收获半床花儿。我这个假装潇洒四处辗转的家伙,第二天一早面对满阶红英却发不出任何感叹。跌落地面,混入泥水的境遇。人到中年,谁没有经历过几遭呢?眼前,在墙头的树枝上,仍有无数枚鲜艳的红光在跳跃着。
参观历史文化街区时,在一处城墙遗址上,我看见一丛凌霄花在尽情绽放。经过昨夜的风雨洗礼,它们褪尽铅华,在厚重的城墙遗址上,我看到了另外一番韵致。另一处历史文化街区的古衙署遗址,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半人高的纪念碑,以及一片萋萋荒草。纪念碑的对面,一株独立的数米高凌霄花柱,巍然屹立在天地间。
“藤花之可敬者,莫若凌霄。”我不由慢慢走过去,走到它的身边,如二十多年前初见时一般再次仰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