亚丑钺·藏在历史的微笑

■丁泳丹

历史藏在这

我把白天拾起的阳光还给了日落的太阳。

天空漆黑一片，乌云声势浩大地挡住了星辰，只剩光标在一块冰上，像是如鲠在喉一般，规律地闪烁着，又似乎听得见心房的声音。我看着屏幕里的亚丑钺威严庄重，但在21世纪的镜头下，又不知所措地憨憨笑着。三千年后，兵戈铁马早已灰飞烟灭。纪录片中博物馆里人来人往，在滔滔不绝的讲述中让这件长老级文物又散发光彩。

我不清楚该如何描绘这种感觉。夏天的夜晚总有些喧闹，嘈杂声里的欢愉，仔细听去，酒杯碰撞后不经意的叹息，总能跌落到耳朵里。为了生计几两碎银，一些生活的鸡毛蒜皮，人烟聚拢成一场局，我生怕自己年少糊涂，会一腔孤勇卷入，喧闹下，博物馆显得更加寂静，历史在沉默不语。

夏天的夜空变得更加修长，像是有人眯缝着眼睛，人类可笑的挣扎被某些未解之谜窥视着，而自己的思绪一不留神就飞奔向宇宙之外。刚走入社会浪潮的青年们，是不是都会在深夜顿悟。

几寸大的方块在手中炙热地灼烧，一切又回到了原点。看着繁华的倒影，自己的灵魂无所适从，总想要说些什么，阳光明媚的话，突然在夜晚变得寒冷刺骨。就像屏幕里的亚丑钺笑得憨厚可爱，却越发觉得“空唠唠”的凄凉。是看透了世事沉浮而释然，被千年的时光蹉跎去了狰狞吗？于是再次沉默。

亚丑钺

它把叱咤风云的威凛还给了流向寰宇的奔驹。

《殷本记》记载：“汤自把钺以伐昆吾，遂伐桀。”它在一段段讲述中，把记忆碎片一点点拼接起来。柔弱的灯光下，展览柜上映着影子，它看清了自己的模样。棱角分明，方形人面，咧着大嘴，似吼似笑。乍一看，怒目圆睁，眉角下拉，似乎狰狞可怖，把它自己吓了一跳；再细细端详，人面鼻头颤动，嘴角上翘，似乎咧嘴大笑。它自己也弄不清了。为什么自己会露出这种似怒非怒、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。

“周公把大钺，召公把小钺，以夹武王。”原来当年自己竟是如此辉煌！它是王权的象征。王者用钺，以征王权。亚丑族的王举起青铜钺，昭示神的旨意。它知道，这是黎民百姓渴望和平的愿望与祈盼。征战沙场，肩负重任，几回厮杀，自己刚被锻造出来时的一腔热血，在冷兵器时代的刀光剑影中被染得模糊了。历史和现实太沉重了，有人提不起它的重量，它也提不起一国之运的分量。

它的内心也染上了锈迹。夏桀无道，成汤代之，商纣荒淫，周代之。朝代兴废，历史轮回，时间的纵向流逝，把一些冲动的理想冲散，又把几许迷惘卷入下一个轮回。可是它已经不再年轻了。层层沉积的沙土划过它的脸庞，留下的锈迹是历史的伤疤，三千年，淘尽了风流人物。他曾经在谁的手中熠熠生辉？谁又听得见，土壤掩埋下沧桑的低语？

亚丑国不存在了。

山东省博物馆。是自己现在伫立的地方。“镇馆之宝”是自己在这里的定位。但是没人再抢夺它，没有冰河入梦，没有兵戈铁马，这是怎样的时代？

眼前的人们簇拥而来，一群年轻人拿着“板砖”朝自己咧嘴傻笑。

真是一群有意思的年轻人。

这个时代里，没有战乱，他们还会迷惘吗？他们在追求什么呢？

夏夜思

有一些裂缝是难以愈合的，但人性却可以通过裂痕沟通。人生在世都似乎在寻找一样东西，当然，被人所造之物也是如此，被定义之后，就要为其终身付出。每一件文物的裂痕下，是数载春秋的风起云涌，藏着那些人们穷尽一生的追求。这种对存在的意义的追求感，贯穿了每个时代下人们的旅程。

可是历史并不是一面平面镜，相似的容貌下，还有很多是某一特定环境下产生的不同困扰。我们难以理解历史神秘面纱下的样貌，就像不同年代的人们也无法真正同理彼此的彷徨。

你站在过去组成的“现在”里端详历史，历史也在微笑着望着未来。一件件孤独的文物背后，陈列起千年的颂歌和叹息。宇宙之下，万物璀璨，皆如沧海一粟。东曦既驾，我们笑而不语，望着璀璨的江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