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巾

　　父亲一直让我们搬回去住，可我和妻子一直敷衍着。总感觉和老人在一起不方便，不自由。直到父亲说：“我和你妈年岁已经大了，有些事情已力不从心了。”一家三口这才和父母住到一起。

　　卫生间里的毛巾架很小，一下多了三个人的洗脸洗脚毛巾就没法挂下。父亲的意思是，他和我合用，母亲和妻子合用，就基本放下，解决问题了。我说这又不是什么难事。径自去了商店，购回了两根架杆，装到卫生间空置的墙面，十条毛巾便整齐有序地挂上了。

　　父亲每天起得很早，我经常在睡梦中就听见他洗漱的声音。那天，我起床后到卫生间，一拽毛巾，湿湿的。再看父亲的毛巾，干干的。便回头对站在客厅正朝我观望的父亲喊：“爸，你用错毛巾了吧？”“哦哦哦，我没看清，拿错了。”父亲有点不好意思。

　　我看看父亲和我的洗脸毛巾，颜色是有点相似。在早晨昏暗的光线下，也难怪父亲会拿错。正好，单位要派我出差，便换了一条与父亲洗脸毛巾颜色相差很大的新毛巾搭上架子，带上旧毛巾走了。

　　住到旅馆，立即取出毛巾洗脸解乏。从洗漱间出来，见同事将包中的物品全倒在床上，失望地翻找着。抬头见我，说：“忘带毛巾了。不好意思，你的先借我用一下。”我伸手就将毛巾递给了他。

　　也就在将毛巾递给同事的那一瞬，我的心中咯噔一下：为什么同事可以借用我的毛巾，而我却不能和父亲混用一条毛巾呢？

　　我似乎一下子发现了父亲心中的秘密——他借口毛巾架小要合用毛巾，以至拿错毛巾，其实都是一种试探，他是在试探我们是不是在嫌弃他老了、农现了（方言，邋遢的意思）。

　　坐在旅馆的床头，我忽然就自责起来，一股酸涩涌上心头。那曾经高大英俊、精干智慧，如今皱纹满额、白发满头的父亲的身影，在眼前变幻、晃动。

　　回到家中，我悄悄地将新毛巾收了起来，又搭上与父亲洗脸毛巾颜色相近的旧毛巾。有时，我故意拿错，用父亲的毛巾。父亲提醒：“你用错毛巾了。”我无所谓地说：“反正是你的，又不是别人的。”父亲呵呵地笑。

　　那天，父亲刚洗完脚，儿子忽然对他喊：“水别倒，我就用你的洗脚。”父亲说，“这小子，不能换一盆水，不脏吗？”儿子调皮地眨了眨眼：“节约用水噢。”我看见父亲脸上的皱纹如盛开了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