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 念

□李学玲

陕西有很多古香古色的小镇子，侯爷镇就是其中之一。据说，这里出过一个侯爷，所以就落名侯爷镇。

老张的铁匠铺就在镇子中央。这老张的祖上世代以打铁为生，他由此也学了一身真本事。虽然他打出的锄头、耙子、大铁锨远近闻名，但随着机械化浪潮的推进，生意一年不如一年，唯一的儿子也跟着打工的大潮南下了。不过，他的心态极好，和老伴两个人守着门可罗雀的营生，并不觉得冷清，反倒觉得既可以守着祖业，又可以自食其力不连累儿子，也算是难得的自在悠闲。

这天，天气闷热，街上行人不多，老张刚泡上一壶茶在门前的老槐树下坐稳，一个衣着讲究，自称从上海过来探望亲戚的外地商人缓步走来，想讨杯水喝。老张本就是热情好客的人，一听说是外地客，赶紧递烟倒水。谁知那商人一眼就盯上了老张手中的茶壶，接过来上下左右看了个遍，眼睛直冒光。

“老人家，您这茶壶从哪儿来的？”客商一边端详茶壶，一边小心翼翼地问老张，“这壶您卖不卖？”

看客商问得急切，老张也有些吃惊了。这把破壶他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，反正他小时候就有了，他爹用过他接着用，儿子回来也用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。“如果您卖，我可以出10万元！”他见老张不作声，就又追加了一句。

老张的手抖了一下，差点把壶摔在地上。他是真没想过，就这把破壶能值这么多钱！可是他慎重地想了想，还是拒绝了客商的要求，他觉得，这把壶用了祖孙三代，很有纪念意义，给多少钱都不能买，留着也算是个念想。

客商走了，老张再也坐不安生了，干一会儿活就不由自主地看看茶壶，生怕碰着了，挪了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合适，干脆就收起来藏进衣柜里。这一夜他彻底失眠，一连起来看了四次，天快亮时才勉强眯了几眼。

从此，老张彻底没了安宁日子，不停有人来问茶壶的事，甚至有亲戚朋友开始向他借钱，再加上生怕古董茶壶出意外，晚上提心吊胆不敢睡，没过多少日子，老张整个人就憔悴了很多。

这天，院子里又来了一拨人，谈起茶壶的事，其中也有孩子的大舅老孙。老孙开始并没有说话，看大家都说够了才从墙角挤过身说：“哥，我那个窑厂设备太落后，这几年也没赚着啥钱，等你卖了壶一定得资助我一些，帮我添些设备。外甥小时候去我家，我可亲着嘞！”老张黑着脸，狠狠吸了几口烟，站起来用脚使劲拧灭了烟头，快步从屋子里拿出茶壶，当着大家的面敲了个粉碎。院子里一片哗然，老伴连声叫着：“疯了，疯了，老头子，我看你是疯了！”众人默然退去，从此再没人提茶壶的事。

敲碎了茶壶，众人心里也没了念想，老张的日子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，心情好了，日子也似乎更加悠闲起来。没两年，他在城里给儿子买了套房子，一家人和和美美过起了全镇人都羡慕的好日子，老张一直活到九十八岁才安然离世。

没人知道，当年，就在老张砸壶的头天晚上，那个上海客商拉着一个黑色皮箱，匆匆离开了张家后院。他用20万元买走了那把张家用了三代的茶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