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耿艳菊
记得在一本书上看过三毛形容《雨季不再来》的句子:它也就如一块衣料一样,它可能用旧了,会有陈旧的风华,而它的质地,却仍是当初纺织机上织出来的经纬。
我以为我的童年也是这样的一块衣料,陈旧的,素淡的,甚至被岁月磨洗得发白模糊,有了时光的风华而衣料的质地仍是当初的经纬。陈旧了才懂得,童年的心真是纯,真是暖。
时光倏忽而逝,童年的衣料被我折折叠叠收在柜子的深处。整理衣柜或偶有闲暇翻腾旧岁月,或者静下来喝一杯清茶的时候,那些旧时光像被一根有魔力的线牵引着,一幅一幅荡过来。都是清朴的淡淡的黑白场景,连不成片,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独立着,没有时间没有说明没有故事也没有意义。然而,那是独属于自己的童年记忆,淡淡的光影,淡淡的心情里藏着陈旧的童真和趣味。
忘记了是几岁,也忘记了为什么要去镇上,恰好在镇上碰见了大姨,她带着几个月大的表妹。大姨拉着我们进了照相馆,要我们一起照相。那时候,照相很稀罕,也很郑重。我却急得哭起来,大姨笑我:“数你最大,你还哭啊?”我忸怩半天,才说出心事:“没有戴那个好看的发卡啊!怎么办?发卡是邻家女孩的,她借给我戴两天,我怕弄坏了,没舍得戴出来。”
大姨说等我,我竟然一口气跑了二里路,回家取了发卡,又跑回来照相,不觉得累,非常喜悦和兴奋。照相的时候我还捧了很大的一捧花,还有那个好看的黑色发卡在我的刘海上面很嫣然。这张照片过了很多年一直保存着,是我童年里唯一留下的。后来,我怕它丢失,用手机照下来保存着。
那时我的家在长长的胡同里,胡同里有很多人家,有很多孩子,他们都比我大一些。有一个邻家姐姐很有人缘,小孩子都爱去她家玩。我也想去,可是又没有好的理由找人家玩,那些大的孩子很不情愿和小的玩。
黄昏时,我站在我家大门口望向她家的热闹和笑声,真是好难过。也许是太向往了,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,其实是一个谎言。我告诉那个姐姐,我舅舅在大城市工作,回来时会给我带一种很有趣的球,拍一下,能蹦到树一样高,到时我送她一个。邻家姐姐听了笑,很高兴,也相信我。其实我舅舅是去山里少林寺习武去了,根本不会给我带有趣的球。
我小时候真的很爱美,长大了心反而淡了。有一天,我推开家门,看见堂屋方桌上放着一瓶红色的指甲油,简直要乐坏了。我攒了很久的梦想,得以成真了。那是我让姑姑帮我买的。我姑姑比我大十二岁,正是爱打扮的青春年龄,我总爱跟着她。很快,姑姑来我家了,我从门后书包里拿出我攒的钱,一共七毛,拿给她。那是我们早已说好的。可是姑姑说什么都不肯要。后来,姑姑还给我用钩针钩过一个黄色的头花,可以把头发盘起来戴上,夏天这样扎头发很凉快很漂亮。这让我得意了很久。
我母亲曾经把我们小时候穿过的旧毛衣毛裤整理出来,学着邻居的样子,把那些陈年的旧衣物拆洗干净,网成被心,做成被子。盖的时候真是很轻、很暖。这些用弃置不用的旧绒线缝制的被子让我想起童年。
很多年过去,旧时的童年依旧用它不变的经纬来温暖身体,慰藉尘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