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麦先熟

　　沱河拐一个弯，分一个岔，在这个胳肢窝里，就是柳林村。

　　午后，天格外清亮，小麦站在沱河堤上，能望见远处芒砀山的轮廓。芒砀山的样子，像一只羊，或是吃草的模样，或是走路的姿势。这样的时候，小麦就想起小时候，与哥哥大麦一起，带着一群孩子在沱河边玩杀羊的游戏。

　　“磨磨磨刀来，磨刀干啥？杀你的羊。杀我的羊干啥？吃俺的大麦，还给你小麦，不行，杀羊……”这是游戏中，大麦和小麦的对话，对话干净利落，斩钉截铁，游戏风生水起，杀声震天。

　　后来，大麦真的杀了小麦一只羊。

　　那时候，小麦家里穷，哥哥大麦老大不小了还没找到对象，爹急得吸烟叹气，娘急得白了头发，大麦急得带着一群孩子，继续在沱河边玩杀羊的游戏。

　　小麦倒是机灵，大学没考上，却与班里的一位女同学好上了，而且那位女同学，不嫌小麦家里穷，不在意小麦家的房子矮，嫁人就嫁小麦，铁了一条心。

　　小麦的爹娘欢天喜地，赶紧给小麦收拾房子，置办家具，跑东地卖树，到西家借钱。

　　大麦不乐意了，说爹娘偏心眼，他板着脸问爹娘：“是大麦先熟，还是小麦先熟。”爹娘回答：“现在哪里管得了谁先熟，熟一茬算一茬。”

　　小麦先熟了，娶了媳妇，分了家，爹娘还特意给小麦分了一头猪崽，三只羊羔。

　　大麦也闹着要分家，爹娘犟不过大麦，就给大麦分家了，不过大麦没分到猪崽，也没分到羊羔，只分了一亩六分地。

　　小麦的生活很快就红火起来，猪长大了，羊撒欢了，田里还种上了蔬菜，栽植了果树，小日子就像沱河里的水，哗啦啦地唱歌。

　　有一天，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。小麦的一只山羊溜了出去，来到大麦的麦田里，偷吃了大麦的小麦。

　　大麦看见了，心疼呀！大麦不仅心疼，他本来就有气，这回又抓住了理由。于是，他捉住了那只羊，捆上，杀了，炖了，吃羊肉，喝酒。

　　小麦知道了这事，没吭声。

　　小麦越不吭声，大麦越窝心，他趁着酒劲，在柳林村里吼来吼去，闹腾了半夜。

　　第二天，大麦觉得在柳林村挂不住脸，收拾东西去城里了。谁都没想到，这一去，大麦在城里混出了油水。

　　大麦在城里租了间房，卖起了凉皮。大麦以前跟表叔学过做凉皮，没想到，生意就像大麦的一双手，欢实得很，大麦每天出一身汗，收一兜子钱。

　　后来，大麦有点钱了，就开了一家小饭馆，生意顺风顺水。再后来，大麦开了一家大饭店，生意红红火火。就这样，大麦在城里买了房，娶了媳妇，当上了大老板。

　　同样，柳林村里的小麦，做事也像树叶一样稠密。小麦不仅管好了自家的地，还承包了邻家的田，种玉米、栽葡萄、养山羊。这几年，小麦在柳林村成立了小麦种植养殖合作社，形成了绿色种植养殖产业链。

　　没想到，大麦在城里遇到了坎。饭店生意淡了，房地产投资赔了，房子和汽车都卖了，电话里每天都是催债的声音。

　　站在沱河边的小麦给大麦打电话，打了一回，大麦不接，又打了一回，大麦还是不接。

　　望着远处的芒砀山，小麦着急了，当年大麦和小麦玩杀羊的游戏时，哥弟俩的关系多好呀！那样的杀羊演的是戏，戏里戏外都是兄弟情。

　　小麦决定，开车去城里找大麦。

　　找来找去，小麦在一个小酒馆里找到了大麦。大麦一个人躲在角落里，喝闷酒呢，喝来喝去，大麦就喝醉了，喝醉了的大麦，接着喝酒，一边喝一边抹眼泪。

　　小麦走过去，就和大麦一起喝酒。

　　小麦一边喝酒，一边对大麦说：“哥，喝了这场酒，咱们一起回柳林村。”

　　大麦说：“我不回，柳林村没有我的田地了。”

　　小麦说：“柳林村有小麦的多少地，就有大麦多少田。哥，跟我回去搞养殖种植去。”

　　大麦说：“我没有技术。”

　　小麦说：“我教给你。”

　　大麦说：“我没有钱。”

　　小麦说：“我借给你。”

　　小麦又说：“我不仅帮着你，我还要帮助乡亲们，一起好起来。”

　　说得大麦直抹眼泪。

　　于是，大麦跟着小麦回柳林村了。

　　如今，你去柳林村，一定能遇到正在田地里忙活的大麦，还能看到柳林村里竖起了一个大牌子：大麦小麦种植养殖合作社。

　　大麦还会对你说：“在柳林村，是小麦先熟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