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宅流光

　　村庄多树。这些树，比村庄里的任何建筑都高大。它们枝干虬曲苍劲，深黑皲裂的树皮布满了岁月的沧桑，为村庄增添了一层神秘色彩。除了大树之外，还有一座座老宅，灰瓦白墙，古意盎然。

　　老宅飞檐翘角，一片片青瓦像秀眉，像弯月。老宅四周有古树，大多为樟树、枫香、油杉等。三四人方可合抱的大树，树冠遮天蔽日，像团团绿色的云朵，将古村掩映在自己之下。村庄很静，阳光像溪水，清澈而明朗。这阳光千百年前就这么纯粹地照着，从诗经里，从旧时光里，就这么明媚而舒展地照着，入人眉目。

　　在村子里，像这样的老宅不少。朴拙的民居小院或彼此相连，或错落分布，构成了一个个民居群落。老宅以四合院为主，从大门到堂屋，从墙角到屋檐，从门扇到窗户，处处都有精美的图案。漫步其中，小巷深幽，石板路面泛着青光。路边坐着抱着茶壶晒太阳的老人，放着陈旧的农具。农家窗台上，挂着红艳艳的辣椒。在老靠椅的脚下，偶尔会趴着一只猫。穿过农舍，阡陌纵横，炊烟袅袅，有牧归的稚子，有扛着犁耙的耕夫。那份恬静悠然，古朴绵长，令人艳羡不已。

　　在湘西，去过一个叫小溪村的古村。古村吊脚楼依山而筑，次第层叠。木门、木墙、木窗、木栅栏、木楼梯……木头构成了房屋的筋骨和血肉，几乎撑起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日常生活。木头多为杉木，杉木坚韧轻软，耐腐防虫，有天然的原木清香，给人一种安妥的气息。木楼顶层通常有一排条凳，上连靠栏，靠坐着十分舒适，美其名曰“美人靠”。想那苗家女子坐着乘凉、刺绣或闲聊，该是一道多么曼妙的风景。

　　这世上，任何东西都逃不过岁月的洗礼，包括老宅。老宅目睹着村里人一个个长大，又一个个老去，走了一茬又一茬。老宅也开始老了，它已被雨水、寒风、阳光磕碰得伤痕累累。或是虫子侵蚀，细菌的滋生，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，悄悄掏空了它本来强壮的身躯。老宅老态龙钟了，老气横秋了，但它还勉强支撑着骨架，像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勇士，在时光里摇摇晃晃。

　　我也见过彻底倒下的老宅，跌坐在半人高的草木中。野草攻城略地，侵蚀着老宅，连边边角角都不放过。那裸露的残垣断壁，仿佛轻轻一碰，就会轰然倒下一片。我在老街中不停地徜徉，在四周楼房毗连的褶皱里，发现了一处老宅。它老得都没有门扉了，门框上居然悬挂着一枚簇新的门牌，上书某某街某某号。新与旧，如此强烈的对比，颇为触目惊心。

　　时光的印痕，一点一滴，悄然凝固在这里。一个又一个的老宅从我眼前飘过，我看见它们在哀伤中大美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