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妆一点红

　　不知何时，头上生出许多白发。也渐渐在岁月的流逝中，用化一点妆，来遮盖日渐显露的憔悴。虽然手法生疏，但看着镜中那点点春妆，还是信心满满地去面对生活。

　　就这样，不再素颜，也无法再素颜。每天从学校到家，从家到学校，虽枯燥却也爱上了这样的简单。捧着书本，走在课桌间，看着一张张稚嫩却可爱的脸，总如同欣赏春柳般，获得无限的欢喜。

　　可是，有一天，一缕阳光闪过，一张本是稚气的脸庞，竟多一朵“桃红”。嫣红的唇彩在女孩的唇上绽放，如春风亲吻了桃花，红艳艳，泛着粼粼春水。

　　凝神间，不禁惊叹，惊叹间又多了几分忧虑。

　　本是十三四岁豆蔻年华，太过稚嫩，容不得去伤害，却急着开花，急着结果，这可如何是好？酝酿了几日，发现这个女孩，竟然是在模仿我的妆容，点唇，描眉，盘发。这可怎么得了？本是无心之举，却怕误了孩子的大好前途。

　　一天下午，趁着自习课，心怀忐忑地把女孩叫到办公室。春光正好，办公室也没有人，只有我俩。一进来，女孩明显不自然，双手搅动着衣襟，不敢抬头看我。

　　我没有说什么，而是轻轻地拿了一张卸妆的纸巾，把自己唇上的红色轻轻抹掉，露出苍白的唇色。她有些意外，却一下子会意了我的目的。接着，我又对着镜子，把脸上的粉底擦掉，眉毛也擦拭干净，把一张病态而憔悴万分的脸，呈现在女孩面前。女孩错愕地看着我，仿佛在努力寻找那个充满生机的老师的样子。

　　浅笑间，我把一张诊断书，从抽屉里拿出来，递到她面前。那是我20年做手术并被确诊为肺癌的诊断书。女孩看着面前这张纸，捧着它，不觉间，两颗大大的泪滴，从眼角轻轻滑落，继而小声地呜咽起来。

　　我的眼眶也湿润了。那一天，我说了很多，如同和一位知己，谈论我自己的十三四岁，谈论着青春，谈论着生命真正的意义。窗外无声无息地涌来美好的春色，下课了，孩子们的笑声在春天的天空下荡漾。

　　我说：“孩子，其实，只要是生命它就是美的。它的美不仅仅美在面容上，更美在我们的心里。老师应该感谢你，让老师可以这么从容地面对自己。只是老师这张憔悴的脸，可能会让很多人担心啊！”女孩看着我，没有说话，却默默拿起了卸妆巾，轻轻抹掉了唇上的唇彩。

　　从此，那张青涩的脸庞，又在阳光下，静笑，安然。

　　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，可有一天，当我在课桌上批作业时，一行如墨梅般盛开的小字映入眼帘：

　　我要感谢您，老师。是您让我正视了自己，并可以骄傲地抬起头。是您让我学会珍惜生命的每一天，不要白白浪费大好年华。正如您所说，我们应该爱自己的一切，相信春天花一定会开。

　　稚嫩的文字，似一朵朵小花，骄傲地仰起了脸庞。那一刻，我知道，春天正在自己的心上描画；我的生命不再有冬天，即使容颜憔悴，即使再生华发，我依然可以春妆一点红，月月年年，与春相拥，到永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