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应天书院的发展史上,有两个重要人物,既是应天书院的幕后推手,也是前台英雄,声名显赫。但遗憾的是,历史学家们没有在他们身上多费笔墨,没有给他们留下传记,地方文献也是语焉不详。他们的事迹简单而伟大,个人传记材料显得苍白无力。
我们研究应天书院的历史,不能不说到应天书院的前身“睢阳学舍”。我们研究应天书院的历史人物,无论怎样也绕不开睢阳学舍的创办者杨悫。
作为正史“二十四史”之一的《宋史》,没有给杨悫立传,他的事迹夹在他的学生戚同文的传中。在《戚同文传》里,对杨悫的评价,有八个闪闪发光的大字:“力学勤志,不求闻达”,尽管字少,但却是一般人达不到的高度。
杨悫还算幸运,有这八个字。但杨悫一介儒生,无钱无势,怎么办学?于是《戚同文传》里又引出了另外一个人物——赵直,说是赵直帮助杨悫办学。
《戚同文传》记载:“悫依将军赵直家,遇疾不起,以家事托同文,即为葬三世数丧。直复厚加礼待,为筑室聚徒,请益之人不远千里而至。登第者五六十人,宗度、许骧、陈象舆、高象先、郭成范、王砺、滕涉皆践台阁。”
这段记载透露出三个信息。一是杨悫依靠将军赵直办学,也就是说,杨悫经营睢阳学舍的经费和治安保护等事项都是由赵直来完成的;二是杨悫死后,将学舍及家事托付给戚同文,戚同文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,但办学所依靠的还是赵直。赵直对戚同文不仅“厚加礼待”,而且又为他“筑室聚徒”;三是戚同文将学舍办得很好,学生中有“五六十人”“登第”,很多学生当了大官,成为北宋王朝的栋梁台柱。
赵直何许人也?
从有关资料记载可以看出,赵直被称为“将军”或“归德将军”,虞城人,与杨悫为同乡。这样,赵直的个人信息可以概括为:虞城人赵直在任归德将军期间,帮助杨悫和戚同文办学。
赵直的这个简介,有点太简单了,成了名副其实的“简介”。
查中国古代关于官职的有关资料,关于“归德将军”,尽管说法不一,但可归纳为如下信息:“归德将军”是唐朝武官散官官名(这个“唐朝”不是“后唐”)。据《唐六典》记载:归德将军官职的级别为“从三品下”,即武官的第七级,位于云麾将军(从三品上)以下、忠武将军(正四品上)以上。
根据唐朝的官制,“散官”无实际职务,是“有名无实”的官员。尽管是“闲职”,但有级别,文、武皆有设置,相对于有实际职务的“职事官”而言,称散官。隋朝始定散官名称,加给文武重臣,皆无实际职务。
这就是应天书院的前身睢阳学舍背后的推手归德将军赵直的简介,简单而明确,但也不乏苍白之感。
实际上,我们也没有必要一定要知道赵直的生卒年月、当官履历和人生传奇之类的东西,只要知道他曾经支持了睢阳学舍的建设和办学,并且办得很好,就可以了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这个没有实际职务的武散官,是个隐者,但在应天书院的历史上,又十分显赫。
历史记住了赵直,我们也知道了赵直,并且很崇拜他、怀念他。
从睢阳学舍过渡到应天书院,背后的推手是另一个幕后英雄曹诚。他捐出三百万金,建校舍150间,聚书1500卷。这个义举感动了地方官员,于是上报给朝廷。宋真宗也非常嘉许曹诚的义举,于是赐“应天府书院”之名,并令人写了匾额。这样,睢阳学舍就在曹诚的手里变成了应天府书院。这是应天书院历史发展的一个关键节点。
大家或许会问:曹诚何许人也?
有的史料说他是“应天府民”,有的说他是“应天府富户”“宋城富人”。看来,曹诚是个有钱人。那么,他到底是官员还是商人、地主,他的钱从哪里来的?我们都不得而知。我们只知道他是商丘人,他办了一件捐资助学的大事,这件大事彪炳史册!
“三百万金”的说法源于范仲淹的《南京书院题名记》。这里的“南京”就是当时的商丘,不是现在的南京。宋真宗大中祥符七年(1014年),应天府升为南京,作为都城汴梁的陪都,与东京汴梁、北京大名、西京洛阳齐名,成为北宋的“四京”之一。因此,应天书院也称为南京书院。
范仲淹说:“祥符中,乡人曹氏,请以金三百万,建学于先生之庐。”其他史料的记载只说富人曹诚捐资助学,没有说投入多少钱。
范仲淹所说的“祥符中”,指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(1009年);“建学于先生之庐”,指曹诚捐资在戚同文睢阳学舍的旧址上建学舍150间。这里,令人费解的是“金三百万”,这个钱数到底有多少?
有人好奇,私下问我,曹诚拿出黄金三百万建学,这个钱可真不少啊!还有人问我,是三百万斤黄金还是三百万两黄金?我说都不是,没有那么多。
“三百万金”到底是多少钱呢?
中国金矿的开采由来已久,但数量不大,一直到隋朝,全部开采量也没有三百万,而且黄金不作为货币流通,在市场上流通的是白银和铜,以铜钱为主。“三百万金”之“金”,不是指黄金,而是指“钱”。“三百万金”就是“三百万钱”,这里的“钱”大抵是指小钱,小钱即铜钱,以“文”为单位。在古代,一两黄金约合一万文铜钱。这样算来,三百万金大约相当于三百两黄金。
即便是三百两黄金,现在看来,这个数字也是巨大的,是不可想象的。但是,我们没有必要太认真,也不能用前述的换算法来计算到底是多少钱。我们只要知道,曹诚拿出来的钱,盖了150间房子,聚书1500卷,还在学舍的前面建了文庙,形成了“前庙后学”的书院规制。大约从1007年开始,到1008年底完工,在戚同文的两个儿子戚维、戚伦的帮助下,历时两年建设,各种费用加在一起有多少,大家想一想,心里就有数了。
曹诚,不是官员,是一个富户,他要么经营商业,要么经营土地,几代人的积蓄,他慷慨解囊,全部拿出来办学,这是一个奇迹。曹诚的这份善行义举,划破千年的时光隧道,到今天依然熠熠生辉。因此,我们要记住、纪念并崇敬这个没有人为他作传、个人信息不全的曹诚。
我常常想起范仲淹说的话,大意是:国家兴旺在人才,人才来源靠教育。一个朝代、一个时期教育的兴旺发达,一是有国家的政策引领,二是有像戚同文、范仲淹这样的好老师,三是有地方官员的重视和支持,四是有赵直、曹诚这样的捐资助学者。这四者中,前三者都是义务和责任,不能推托,只有第四者,是大义和担当,他们或拿出部分家资,或倾囊而出、捐出全部家产,他们对自己很吝啬,却给中国的教育留下了巨额的财富和遗产,他们是可亲可敬的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