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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坟坑往事

2023-01-13 06:23:21 来源:来源:商丘网-商丘日报

杨坟坑不是一座坑,是一片低洼的庄稼地,位于豫东平原古宋地杨都司楼村的东北角,是我小时候常去玩耍的地方,留下一些有趣记忆。

这一片地西高东低,高处为村中杨氏祖陵,安葬着杨都司(清朝正四品军官)等杨氏先人,听老人们讲民国年间都司墓前尚有石像生;低处则像走下去一道坡,凹凸不平,但可耕种,村里人便称之为杨坟坑。

生产队年代,杨坟坑东边是大队的砖瓦窑,南临东沙河一条支流,北面有口水井。这里春天绿色遍地,夏日河水流淌,秋季青纱帐起,冬野萧瑟辽旷。人在天气炎热时能去河荫、窑洞里乘凉,冷风嗖嗖时又可在河底、窑中避寒,所以成了孩童们玩乐的好去处。

我那时每到放学或周末,爱㧟上篮子、拿着铁铲去杨坟坑一带薅草或捡粪。河坡、路边就有野草,也钻进庄稼地里刈割;捡粪则需在沟底或裸露地面上寻觅,省事法儿是追着犁地的牲口跑,只要牛或驴翘尾巴躬腰,便可捡到好多。

薅草、捡粪都是大人安排干的活儿,我去杨坟坑其实想做的是与小伙伴玩闹,如土地里摔跤,窑洞或河沟里捉迷藏等。

爬树我不擅长,打弹弓是我的喜爱。经常和启材一起顺着河边,望见知了趴于树上“吱吱”鸣叫,我俩悄悄移步树下,选准有利位置,装好楝树豆,拉开皮绳,瞄准了“砰”地射过去,被打中的知了像电影里中弹的飞机,哀叫着栽下地来。打麻雀可没那么容易了,这种机灵鬼儿白天停立树枝时间短,启材的准头比我好,常能一射就中。我夸他长大了可去当兵,他后来果然与枪打起交道,做了警察,还因为干得出色,事迹上了家乡的报纸。

玩耍是小孩子的天性。那个年代的村庄基本是自然状态,沟汊、野塘、树林也多,都是儿童快乐的天地,伴随着我们无忧无虑地成长。

杨坟坑不适合种红薯,因为红薯不耐涝,但杨坟坑周边地里生产队种了不少红薯。偷红薯烤着吃,是我们小伙伴喜欢干的“坏事”。

借着薅草、捡粪的间隙,观察地头没人看守,我们溜进红薯地沟里,瞅准一棵鼓得高高的红薯秧,顺着根部往下扒,一会红红嫩嫩、小孩胳膊粗细的红薯便露出来,挖上十来个,跑进杨坟坑,找块低矮的地方隐蔽起来,开始刨坑。胖海干这活儿最麻利,三下五除二,一个椭圆形的土坑挖好,然后沿坑边往上垒一圈坷垃——这需要耐心与技巧。待鸟笼状的坑拾弄好,即把捡来的干柴棍儿填进坑里点燃,烧到四壁和搭在上面的坷垃都变红,就将偷来的红薯塞进去,再提起柳条篮子往坷垃上一压,赶紧堆些土,把冒着的白烟捂盖严实。

说是烤,实际是焖。完事后我们便去割草或做游戏,过一阵儿估计差不多了,便悄悄过去挖开小窑,一股香喷喷的味道直钻鼻孔。我不等胖海扒开完,抓起一个热乎乎的红薯剥皮就咬,虽说烫嘴,可那个带泥土味儿的香甜与新奇感,至今都难忘。

也有被抓的时候。一次,我们正在烧火,突然看护庄稼的老头高喊着跑来,“又是你们这几个熊孩儿,给我等着!”我们扔下红薯就跑。一会听见看护员“哎哟哟”地叫,回头一瞧,原来他伸腿猛踹小窑,红坷垃掉进了鞋里,烫得坐在地上直扑拉脚,我们忍不住哈哈笑。谁知他把此事告诉了我们家中大人,晚上回去,爷爷拧着我的耳朵好一顿教训。

有人讲,越调皮的孩子越聪明。小时候这些看似“捣蛋”“使坏”的事儿,虽然有的不该做,可谁能说不是对儿童智力的一种开发呢?有的老师总讨嫌学生顽皮,家长也跟着对孩子严加约束。岂不知,这恰恰束缚了儿童的发散思维,不利于孩子智商与情商的拓开。

杨坟坑土地不肥,种植的农作物基本是“麦茬棒(玉米)、棒茬麦”,有时也种大豆。棒子棵稠密,钻进去又热又闷。我喜欢大豆,叶绿时可捉豆虫,大拇指与食指尖儿捏紧它的小脑盖,虫子使劲扭摆着很快被装入瓶中。豆虫一来可钓青蛙,二来可拿回家喂鸡子。大豆成熟的样子也好看,像串串滚肚圆的宝宝,招人喜爱。

让我颇有收获感的还是拔豆芽。豆茬地翻耕后,下透一场秋雨,杨坟坑中掉落的豆粒会拱破地皮儿,冒出豆芽来。每到这个时候,母亲便会打发我提上小篮子去拔豆芽。

我约上功宣,来至杨坟坑,湿湿软软的土地踩在脚下特别舒服。钻出来的豆芽有直着身子的,像戴顶小圆帽;有弯腰向前的,像立起小拐杖。我们一根根小心拔起,放入篮中。功宣比我勤快能干,收获也多。篮子里豆芽积少成堆儿,东倒西歪如在舞蹈。我俩把杨坟坑拔了一遍,又到其他豆茬地拔一阵。回家后,母亲把豆芽洗净焯了,放上盐、醋、葱丝、蒜汁、香油一拌,清脆爽口,便是全家人的一份美味小菜。

缘于小时候劳动的经历,我深知物力维艰的内涵,以致长大后,多年习惯于克勤克俭地做事与生活。人只有体会过来之不易,才明白何为惜土如金。

杨坟坑地北头的井水,我很小时记得还能喝,大一点后,有次和小伙伴在井边地里比赛翻跟头,弄得灰头土脸。我想照一照是啥模样,便伸头往井下望,猛地发现一条长长的青花蛇在水面昂头游走。我不怕豆虫怕蛇,吓得嗷一声跑出好远。怎么井中会有蛇呢?我们都知道东边砖瓦窑不生产时有蛇出没,莫非是从地里爬行跌落井下的?还是自土里打洞钻入井中的?我猜想着,晚上做了个噩梦,梦见两条大青花蛇从水井中飘然而出……

从此,我一个人不敢再去杨坟坑地北头,杨坟坑也在我心底平添了一层神秘与可怖的色彩。

若干年后,砖瓦窑拆除了,水井平掉了,杨坟坑也由集体耕地变成了村民的责任田。随着新农村建设,如今的村庄变得新美整洁,可关在钢筋混凝土房子里读书比成绩的孩子们,则少了一点自然界的野趣,也少了些童年应有的欢乐。



□李智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