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的大雁在飞

　　每天晚上，如果不出去散步，或是从外面散步回来，总是习惯于一个人待在书房里。在自己喜欢的灯光下，打开一本书读，随意地写一点东西，或是静静地在书桌前坐上一会；站在窗前，看看外面的夜色，偶尔也会想一点事情，整理一下白日里纷乱的情绪，然后在临睡前，写好当天的日记。每天晚上的这段时间，是属于自己的，这样的生活已经成了一种习惯。

　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。春天气温升高以后，妻会在每天晚上给阳台上的花浇水。这样的习惯持续到了深秋。深秋以后，气温低一些了，不需要每天给花草浇水，可妻依然会在每天晚上到阳台上看看。阳台上有几十盆不同品种的花草，全部浇一遍水，是需要花点时间的，但是妻很有耐心，侍弄花草的事，都是她独自完成，从来不会假手于人。她也不放心我去帮忙。妻喜欢花草，就像我喜欢文字一样。

　　晚上，妻在给花草浇水、拔草，或是查看那些花草的长势，而我在一墙之隔的书房里做自己的事情，我们互不相扰，又知道彼此正在做着什么，有时候也觉得很有趣。我听着阳台上的水声，或是妻隔墙在告诉我什么花打苞了，什么花正开着，而我只需随意地应一声。有时也会走到阳台上去看看，看看正在开的花，或是阳台上的月色。我们就站在月光下看花、说话。有时，见我不应，妻也将开得正好的花摘下来，送到书房里，插在瓶里用水养着。我多半时候是不愿意她摘花的，对她摘来的花并不领情，但这并不会影响她摘花送花的热情。

　　有一天，她忽然叫我，说你快出来，天上有大雁飞过。我应声而出，抬头向天上望去，眼睛一时还没有适应夜色的黑。过了一会，随着她手指的方向，才看见远处一群大雁灰色的身影。大概有二十多只大雁，它们排成了一个“人”字，在天空中越飞越远，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。妻说，前几天晚上，她在给花浇水时，听见天上一声雁叫，抬头一看，有一群大雁正从头上飞过去，那天我散步去了，她忘了跟我说。而那天晚上，我没有听见大雁的叫声，也没有抬头看看天上是否有雁群飞过。而此刻，我正望着在远处消失的雁群，心中好像忽有所思，我有多久没有看过南飞的大雁了呢，具体的时间好像记不清了，大雁南飞的样子，在记忆中也有些模糊了。

　　年少时，外出求学，学校在家之南。初次离家，总有百种不舍、千般眷恋，常常想家，喜欢一个人待着，默默地发呆，或是出神地看着远处。有一天傍晚，我一个人站在操场附近的围墙边，望着外面的村庄、田野和不远处连绵的山，心情有些郁郁的，像此时即将四合的暮色，有些压抑。那天，也是听见一声雁鸣，抬头发现一群南飞的大雁，正从不远处朝我这边飞来。我目不转睛地追着雁群看，看着雁群由北向南飞去，直到再也看不见它们。看得脖子都有些酸了，一低头，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，心情就更加不好了。那群大雁是从家乡方向飞来的，不知道家里秋收完了没有，不知道这群大雁是否也曾从家乡村庄的上空飞过，不知道在家乡有没有人注意到一群南飞的大雁，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想到那群大雁也将飞过我的校园上空。那天傍晚，一群大雁飞过，留下了一声雁鸣、一行雁影，也给我留下了一些伤感的情绪。

　　此后的很多年里，我不记得自己是否留意过一群南飞的大雁了。南飞的大雁离我们那么远，谁又会在意它们呢。可是，总有一些南飞的大雁会被人看见，总有一些人会用目光追寻一群大雁南飞的踪影，就像那天夜里，经过我家阳台上空的一群大雁，它们在为我们而飞，也在为抬头看见它们的人而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