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双手插进裤兜里,站在村口的田埂上发呆,眼睛望向虚无的天边。
田野中一个人影都没有。过年这几天是一年当中农人们难得的不用下地干活的时节,毛驴、老黄牛和骡马也都可以趁机歇一歇。
村子里也静悄悄的。今天是大年初七,走亲戚拜年、家家户户喝酒吃肉的热闹已经消退,而村里的秧歌、篮球赛、大戏等娱乐活动要到正月十五以后才陆续开始。
几个男孩从巷子里你追我赶跑出来,把点燃的鞭炮扔到在田埂上啄食草籽的鸡群中,引起“扑棱棱”一阵骚乱。而后他们又旋风般钻回了巷子。
太阳已经西斜,冷风从毫无遮拦的原野中刮过来,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。
总是盼着回家过年,但只要在家里待上几天,一股莫名的无聊感就涌上心头。跟父母的热乎劲回家第二天就过了,他们的农事我不懂,我的工作他们也搞不清楚,翻来覆去就那些“胖了瘦了”的车轱辘话。不会喝酒,和村里的同龄人也聚不到一块。况且在回村的头两天,已经在村头巷尾跟几个小时候的玩伴相遇过,所有想说的能说的该说的似乎都已经说完了。
无聊。家里待着无聊,村口站着也无聊。
就在我正准备回家钻被窝继续睡觉时,忽然看见一个老奶奶从远处的一条巷道拐了出来。她左手提着小布兜,右手拄着拐杖,一步一步挪动着两只小脚,走得很慢,但却很稳。千层底的布鞋,手工缝制的帽子和衣服,一眼看上去,干净、利索、精神、健朗。
我不知道她是谁,从哪里来,走了多久,要去哪里。因为很少回家,除了左邻右舍和本族的亲人,村里的其他老人我大多不认识。
但我知道,离此最近的下一个村子,有六七里远,中间还要翻一道沟,爬一座山。
她都这么大岁数了,是去给谁拜年呢?
忘了她走近时我有没有跟她打招呼,她的眉眼容貌也已经模糊不清。只是在她走过去以后,看着她的背影,我忽然被触动了一下,赶紧从兜里取出相机,拍下了这张照片。
我看着她一步步走远,一直到道路尽头,并消失在西边的山坳那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