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袁正建
2019年8月18日,来河南参加第22届黄河诗会的中国诗歌学会会长、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杨克,在商丘的标志性景点——火神台景区的最高处,与北大教授、诗人、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臧棣一起,先后在我的诗人签名本上留下他们的墨宝。臧棣的字迹洒脱,杨克的字迹飘逸,似乎都与他们的诗人性格有着某种契合。
此后,我经常在朋友圈看到杨克先生飘忽的踪迹和为诗奔忙的身影。他的一首《我在一颗石榴里看见了我的祖国》,蜚声大江南北、长城内外。几年来多次在央视荧屏和许多大型诗歌朗诵会上叫响,令亿万听众和读者牢牢记住了杨克的名字。
杨克笔下的芒砀山
在商丘期间,杨克和参加第22届黄河诗会的众多诗人一起,先后到商丘古城、永城芒砀山、民权申甘林带等地采风。他回穗之后,创作了一首《芒砀山孔子避雨洞》,发表在《长江文艺》2020年第1期。他写道:
席地讲座,风中的大树
突然被流言蜚语刮断
祭祖,旧居竟无寸土立锥
夫子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
像乡村茅屋破旧的筛子
一个炸雷,盖过讲学的声音
苍天鬼哭狼嚎,声如山洪
他嗓音尖细,有些沙哑
苍山如海
人孤独似一叶扁舟
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
矮过山洞外的土包
如一只匍匐的丧家之犬
唯有岩洞狭窄的空间,多么温暖
白面弟子,几粒被怀抱的白果
先生眼角浑浊的老泪
怯生生爬出
滋润了芒砀山的青葱
……
杨克的诗句穿越时空,写出了孔子当年周游列国、传播仁道的艰难境遇。他想象着孔子师徒在雨中讲学和雨后晒书的场景,想象着孔老夫子讲学之声的沙哑脆弱。在雨中,在惊雷之下,苍天也被感动了,鬼哭狼嚎。而芒砀山的岩洞多么温暖……杨克认为:“人的一生总有某个时刻像丧家之犬。”孔老夫子那饱含布道儒家思想的眼泪,落在芒砀山,两千年来孕育出后世山林的青葱,也植下了文化追溯的轨迹与脉络。
在诗的最后,杨克写实般地记录下来:“一行诗人逶迤而行/绕过陈胜墓刘邦斩蛇碑。/在梁汉王空空如也的墓穴停留片刻/静穆岩下,像删剩的诗三百/我是其中的一首……”可以想象,诗人的此次商丘之行,是与儒家传统文化的又一次重逢。
与大师一起荡漾在康河的柔波里
一切因诗缘起。近代新月派诗人徐志摩曾经于1921年赴英国留学,入剑桥大学当特别生。在剑桥留学期间,徐志摩深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及欧美浪漫主义和唯美派诗人的影响,从而奠定了他浪漫主义的诗风。1928年,徐志摩故地重游,在归途的中国南海上,吟成了著名的《再别康桥》一诗,康桥即剑桥。这首带有淡淡忧伤而又朗朗上口的传世之作,成为徐志摩的代表作品之一,近百年来广为流传。
2015年,为了纪念徐志摩,剑桥大学设立了徐志摩诗歌艺术节。2016年7月,杨克等中国诗人应邀参加“剑桥诗人徐志摩120周年诞辰纪念”活动;2017年杨克在参加第3届徐志摩诗歌艺术节的时刻,开始构思一首《又见康桥》的诗作,到2018年2月终于完成。同年8月,第4届剑桥徐志摩诗歌艺术节颁给杨克“剑桥徐志摩诗歌奖”。
“今夜我代你回到英伦,
正如当年你代我离开。
两个天空争抢,
一袖子带不走的云彩。
……”
杨克的《又见康桥》承继了徐志摩的浪漫和唯美色彩,读来朗朗上口,回味无穷。徐志摩与剑桥有缘,杨克与徐志摩的诗缘、与剑桥的情缘也越来越深。我在今日头条上的“诗人杨克”里,看到许多杨克在剑桥参加各种活动的照片。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的石板小径上,留下杨克漫步的足迹。《又见康桥》后来收录于英国出版的中英文诗歌集《没有终点的旅程:杨克诗歌精选集》一书中。英国著名诗人、评论家、剑桥大学莫德林学院客座院士彼得·休斯为该诗集撰写的评论也赫然在册。
杨克说:“在剑桥,徐志摩有着广泛影响。剑桥大学800多年的历史中,涌现出牛顿、达尔文等科学巨匠,造就了罗素、维特根斯坦、培根、凯恩斯等文史哲大师,培养了弥尔顿、拜伦、华兹华斯等卓越的诗人,还有117位诺贝尔奖获得者。可只在国王学院游学了一年的徐志摩,在普通游客和读者的口碑中,似乎更风头无两,可谓‘一诗盖康河’。”
2022年11月20日《羊城晚报》刊载了一篇杨克的文章《在康河的柔波里》,这是杨克为《徐志摩在剑桥》一书写作的序言。该书的作者为剑桥大学国王学院院士斯图尔特·莱昂斯先生。杨克写道:“新版《徐志摩在剑桥》用中英文出版,由剑桥大学国王学院官方推出,显示了学院对于中英文化交流的支持。请我作序,于我是一个巨大的荣誉。疫情期间,线上网络诗会,徐志摩的曾孙女徐文慈用英语诵读过我的《逆光中的那一棵木棉》……”
疫情阻不断诗情
“梦幻之树 黄昏在它的背后大面积沉落
逆光中它显得那样清晰
生命的躯干微妙波动
为谁明媚 银色的线条如此炫目
空气中辐射着绝不消失的洋溢的美
诉说生存的万丈光芒
……”
杨克的这首《逆光中的那一棵木棉》写于20世纪90年代,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出版的《杨克的诗》诗集中。近年来,这首诗多次被人传颂,并制作成视频播放。我想,大概是因为疫情三年需要提振人们的信心和勇气的缘故。在南方,每片逆光的阴晦背后,都有一株向阳而生的木棉。人们在焦虑和失望中徘徊,现实与理想形成一定的反差,而诗人以敏锐的触角捕捉到光影与木棉之间的某种逆向而生。“谁的手在拧低太阳的灯芯,惟有它光焰上升”。逆光中的木棉,决不愿意成为平庸的大多数。它以昂扬向上的姿态,搏击自然界的风雨,把人们对于生的欲望和战胜疫情的行动,化为“万丈光芒”。诗人用无形的手和朦胧的意象去鼓舞疫情下的人们,战胜疫灾,勇于前行,延续生命。
2021年6月2日,杨克写下《疫情中从容的广州》一诗,突出了广州人抗击疫情的大胆尝试——“这就是广州,敢当,敢挡。以一城之力,每天隔离三万境外来客,更多是国外归来的亲人。广府,一概不拒之门外。”
广州的精准抗疫,为全国带了个好头,也提供了借鉴。而诗人投身其中,以特有的敏感捕捉到几个镜头——
镜头一:“危机和意外来临时,广州人,彻夜排队接受排查,没有抱怨……
镜头二:大雨倾盆。核酸采样的护士没有躲,市民也没有避。打着伞,遮住了看不见脸的护士,而旁边的医生也没离开……
镜头三:没有封城,大街也空荡荡……志愿者和上班族,依旧忙碌……
诗人笔下的广州,是一个充满斗志、充满信心的广州,是一个能够统筹疫情防控和经济发展的广州,绝没有那些欠发达地区的愚笨和不以人民为中心的做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