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汉书》下酒

疫情封控在家，分析一下朋友圈，方方面面的事都有发生，但有三个特点最为显著：

一是居家读书。平时没有时间读书，现在在家没事，于是读书成为时尚。有读《论语》的，有读《孟子》《大学》《左传》的，也有读“鸡汤”的。

二是居家写作。著书立说、做科学研究的不乏其人，我的周围就很多：学习党的二十大报告，写心得体会者也渐成风气；有人写诗，在云上晒、云上赛、云上赏，并取群名“云上诗艺”，怡情养性，原来不会写诗的人，也跟着沾点诗气，原来会写诗的人，诗写得越来越好；有人写文章，如“疫情期间心理健康指导”“读《左传》，捋宋国史”之类，特别是这个“读《左传》，捋宋国史”的作者，封控不到20天，竟然“捋”出了59篇《〈左传〉中的宋国》，一下爆红，阅读量过万，真是了不起，也真是令人佩服。

三是居家喝酒。封控在家，不能外出吆五喝六，于是晚饭时喝点。有自己喝的——“我今天二两不到”“我一般两把”，有云上与朋友一起喝的——“昨天喝多了”，云上划拳，居然还能喝多，想想也是美事儿。喝酒离不开菜，除了巧男巧女花样翻新地做饭、做菜外，喝酒者还专门为自己准备几碟小菜，还拿出来晒。我粗略统计，家常菜、素菜居多，也有奢侈点的，有牛肉、猪耳朵之类的荤菜。“三耳”先生在南方看到后，既羡慕又生气。羡慕的是这种情况下还能吃上猪耳朵，生气的是吃猪耳朵是他的专利，现在大家都吃，他担心专利不保。

总之是好不热闹。

我属于第一类，居家读书。我是学历史的，于是读历史类的书。知道宋朝的苏舜钦饮酒读《汉书》的典故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《汉书》下酒，我于是也读《汉书》。

苏舜钦字子美，豪放不羁，好饮酒。他住在岳父家中，每天晚上读书总要饮一斗酒（斗，古代盛酒器，一斗约合10升）。他岳父很奇怪，就去偷偷地看他，只听他在朗读《汉书·张子房传》（张良，字子房），当读到张良狙击秦始皇，误中副车（指随从侍卫之车）时，就拍案叫道：“可惜呀，咋没击中秦始皇的车呢！”说完就满饮一大杯。又听他读到张良对汉高祖说“是老天把我送给陛下的”时，他又拍案叫道：“君臣相遇，其唯如此！”说完又满饮了一大杯。他岳父看到这种情景后大笑道：“有这样的下酒物，一斗实在不算多也。”

所以，文人喝酒，多少是多，多少是少，实在是没有标准，因为苏舜钦不是为喝酒而喝酒，他喝着酒读《汉书》，读到精彩处，就满饮一大杯，以书下酒，“一斗实在不算多也”。

我今天读《汉书》，读到了《朱云传》。班固将《朱云传》写活了，现拿来分享。

朱云，原居鲁地，后移居平陵（今江苏省溧阳市），少好任侠，没有正形。40岁的时候，开始学《易》《论语》，学问渐渐大了起来。西汉元帝时，与少府五鹿充宗辩论《易》学，大获全胜，遂被授予博士（汉代指有学问的人），任杜陵县令。朱云这个人为人狂直，多次上书抨击朝廷大臣。西汉成帝时，朱云进谏攻击丞相张禹，说张禹是佞臣（惯于用花言巧语谄媚人的小人）。汉成帝大怒，你朱云胆子也太大了，竟敢攻击丞相，要杀他。朱云此时在朝堂上，不怯不惧，他死死抱住栏杆不走，结果由于卫士力量太大，朱云抱住的栏杆被折断。看到此情此景，又站出来一个不怕死的，这个人是左将军辛庆忌，他摘掉官帽，解下官印和绶带，在大殿之上叩头，说：“朱云一向以狂傲直率之名在当世著称。假如他说得有理，就不可诛杀；他说的不对，也本来应该容纳他。我斗胆用死相争！”辛庆忌叩头流血。辛庆忌据理力争，最后居然说服了汉成帝，饶了朱云。

此事写到这里，也没啥稀奇的，这些场面我们在电影电视上都看到过。

接下来，被朱云弄断的栏杆要换，因为在朝堂上，不换新的不好看。等工匠们来换栏杆时，成帝说：“不要换了！把旧栏杆修一下就可以了，留着它，用来表彰正直的臣子。”只修不换，“留着它，用来表彰正直的臣子。”汉成帝能说出这样的话来，不仅是对朱云正直的夸奖，也是在鼓励官场说实话。

经历这个事之后，朱云不再当官，居住在老家，教授学生。偶尔出来，见到的人都对他很敬重。朱云七十多岁在家中去世。他病重时不请医不喝药。临终时嘱咐家人用自己身上的便服入殓，棺木只需容身，墓穴只需容棺即可。他的家人遵其嘱，只造个一丈五尺的小坟，把他埋葬在平陵的东郭之外。

《朱云传》中，朱云还说了一句名言：“今朝廷大臣，上不能匡主，下无以益民，皆尸位素餐。”后来就以“尸位素餐”来比喻“做官不为”、空占着职位而不做事、白吃饭的官人。

好了，今天的《汉书》就读到这里，晚饭时正好可以借《汉书》，下二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