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涛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坚持原则、严于律己的人,最后怎么沦落到身陷囹圄的地步。现在,他终于有时间梳理自己的人生轨迹,去追寻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。
出身干部家庭,受过良好教育,老实肯干,有追求,这是李涛人生前半段的标签。他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兼任辅导员,没几年就升任校团委副书记。不久,又被选调到市委,前途一片光明。
去市委前,父亲嘱咐他:“涛,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些,切勿被眼前的风景迷花了眼!”
导师叮嘱他:“涛,‘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’,要守住初心!”
他牢记父母、老师的殷切期望,变得更加内敛,勤奋严谨。四十二岁那年,他空降到一个重要的市直单位担任局长,很快他就感受到权力的炙热魅力。
那年春节,找他来“汇报”工作的人突然多起来。一个企业老总来到他办公室,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篇,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到他的办公桌上。这突如其来的举动,一下子让他懵住了。等他缓过神来,老总已经夺门而出。
他捏着厚厚的红包,心里翻腾不已,仿佛看见一架女儿念叨许久的钢琴摆到了家中,又仿佛看到一副明晃晃的枷锁落到了手腕上。
“切勿被眼前的风景迷花了眼!”“要守住初心!”父母、老师的话又在耳边响起。他拨通了纪检组长的电话。
自那之后,他对送钱送物者特别反感,觉得这种事既麻烦又煎熬他的内心,就好像在一只猫面前故意放上肥美的鱼儿,但又不知道鱼儿下面有没有陷阱,能不能逃得出去。再到了逢年过节时,他能躲就躲,或者干脆手机一关,回老家猫着,实在躲不过去,就叫人送回去或者上交纪检组。
那时能登上他家门的,只有同学杜军,每次杜军只给他送箱苹果。杜军说:“我声明,这是自家种的,不算送礼!”他当然没有退回,他们是小学同学,从小就认识,知道杜军老家有果园,再说他没当领导前,杜军就来他家走动。
杜军在老家做房地产生意,但一开始他们交情确实是单纯的同学情谊。
后来,李涛回老家办点私事,两人约在饭店简单吃了顿饭。在送他回家的路上,杜军问:“你家里有车用吗?”
“现在家里没有车。”李涛实话实说。
“我有辆车闲着,借你先开着。你父母身体不好,有车用方便。”
“借”,毕竟不是“收”,他想了想,答应了,开上了借来的奥迪车。再后来,他又麻烦了杜军一次。岳父母的房子拆迁,需要换套新房子,他想着杜军在老家搞房地产,就拜托他选一套位置户型较好的,钱该多少是多少,按市场价。杜军把事办得很圆满,选的房子大家都满意,连装修都是他一手弄好的,没让他操一点心。
事发后,他才知道自己所付的钱远远不够房子及装修的真实价格。他把杜军当成了信得过的朋友,可杜军却把他当作了温水中的青蛙。
狱中,他在书上看到这样一个医学实验,被称为“青蛙效应”:实验时将一只青蛙从凉水中取出放进热水里,青蛙因突然受到热的强烈刺激,本能地从水中跳出来,摆脱死神。但如果一直让青蛙待在凉水中,然后慢慢烧火加温,青蛙就会在麻木无知中死去。